第二章 初涉宮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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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秀回府尚有七天左右的時間可以和家中的父母團聚,恨不能朝朝暮暮與爹爹和娘親待在一處。隻是餘留的這幾日是讓宮中的教習姑姑來府上悉心教導,如何為皇帝更衣,如何用膳,更兼之如何侍寢。教習姑姑向我闡述著宮裡的規章製度,在宮中,你是什麼身份,就要穿什麼樣的衣服、佩戴什麼樣的首飾、享受什麼樣的待遇。因此也大致明白了過來,原來宮中真的將人劃為三六九等。

教習姑姑初來府邸時,由我爹爹和娘親陪坐在一旁,我也趁機觀察姑姑,見她說話如沐春風,舉手投足間盡流露出大方貴氣。我也不住的擔憂,若要在後宮生存下去,行為舉止定要比她更加嫻熟,因此對於練習也格外用心。

能夠在皇宮中生活一輩子還能安然無恙的人,必定是有些過人的手段以及立身之法。因此爹爹早已備下了厚重的禮物贈與教習姑姑,與姑姑閒談時還不住的說道,「我這女兒資質平庸,我還道落選之後,便可打道回府,替她另尋一門親事。卻不想皇恩浩盪,以後也是要在後宮之中度過餘生了。」說著又朝教習姑姑作揖道,「姑姑此次能夠前來,真是托了皇上的洪福,回頭得空時,還勞煩姑姑跟我家小女說些宮裡頭的事。」

教習姑姑也含笑道,「範大人自謙了,依著範小姐的聰慧,在京中素有耳聞,如今又入宮成了皇上身邊的妃嬪,這可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姻緣,老爺和夫人真有福氣。」說著又諄諄教導我道,「容奴婢多嘴,再多說這一句。入宮以後,哪怕是情同手足的姐妹,也不能全拋一片心。」

見我點頭應著,教習姑姑又把京中權宦貴胄復雜而又隱秘的乾係,挑重要的略略說了。不僅是我,還有一同入宮的陪嫁丫鬟也要熟悉宮規。待扶崧學著為我更衣之際,我和顏悅色的問她道,「可是想好要隨我一同入宮了?」

經過接連幾日的教導,扶崧已經能將我頸前的扣子熟練的係上,方朝我笑笑,「奴婢定是要做小姐的陪嫁丫鬟的,小姐隻身一人居於後宮,於老爺和夫人都是不放心的。待入了宮門,奴婢可就要改口喚小姐為小主了。」

剩下的幾個夜晚都難以入眠,初入宮廷就引得幾場風波迭起,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渾水等著自己去蹚。我想入宮的小主心中隻有一個目標,要比族中其她姐妹嫁得好,然後可以用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其她姐妹。隻是我本無心入宮,從未想過自己的一生會與那樣一個身在雲端的人物產生半分的瓜葛。

此時門外響起一陣叩門聲,爹爹如今見我也要請示方可入內。原來爹爹看我自皇宮回來後就悶悶不樂,想起我明日就要入宮,便抓住這僅剩不多的時間與我同坐在桌前。爹爹的態度甚是謙恭,緊張的整個人都拘束極了,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良久方輕輕撫著我的後背道,「我兒好命,明日就要入宮光耀門楣,怎麼不見歡喜反而淨顯憂愁?」

我含淚朝爹爹說道,「女兒不孝,日後不能似其她出嫁女子一般,時常回娘家探望。以後不能承歡在爹爹膝下,還望爹爹和娘親好生保重身體。」

爹爹也沉聲道,「女兒,爹爹能為你做得了一時的主,可是做不了一世的主,我兒所挑選之人可是當世之龍。」亦不待我回答,復又不住的叮囑道,「隻是我兒自小性子直率,依著你的性子,怕是督察院的禦史都要輸你幾分氣概。到了宮中萬不能肆意妄為,若不能承寵,就蟄居後宮。但求一兒一女確保後生無虞即可。」

我不由笑了起來,「女兒還沒出嫁呢,爹爹就擔心起日後的妻妾爭寵來了!」

二月十五,本是個極不起眼的日子,隻因從宮裡傳來的一道聖旨,使我的命運徹底沉淪。這日清晨由皇宮來的使節帶著鳳輿送我入宮,爹爹身著朝服迎出大門外,向北深深叩首,跪送使節與我離行。我眼中早已噙滿了淚水,強忍著不讓眼淚滑落,待我方要榻上鳳輿的瞬間,爹爹方敢抬起頭來,半挺著身子恭喝道,「恭送小主入宮!」說罷復又伏在地麵叩首,鳳輿緩緩起駕,範府上下一眾人等皆跪拜在後,看我漸行漸遠。掀開輿簾回首展望間,隻覺爹爹和娘親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似艷陽灑落在湖水深處,模糊的隻留下一個令我深思的背影。

原來終究是我隱忍不住,淚水似決了堤的洪水般噴湧而出。此刻父母的背影深深的刻在我的心坎裡,這便是我對兒時長大的府邸留下的最後回憶。

我自詡年少,韶華傾負,於範府的繁華終成了過往。而我再也不是待嫁閨中的女子,如今的我就要出嫁了,而我所嫁的郎君便是這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兒。

離開了範府若要再回,那就唯有省親了,皇宮中隻有貴妃以上方有一年一度的省親,而我隻不過是初入宮廷的一個最末等的淑女罷了。選秀乃是三年一期,或許有朝一日我會老去,可是他的身旁從不缺容顏姣好的女子。

我不禁捫心自問,難道真的是傾我一生入了一座花開不敗的城。此刻我唯有祈禱,願他愛的是我的人,而不是我的顏。

容不得我多想,一路上熙熙攘攘的喧囂把我拉回了現實。道路兩旁人聲鼎沸,皇家樂隊一路上敲鑼打鼓,演奏的是皇家宮廷樂曲「中和韶樂」。我掀開輿簾探出了半張臉,原來都是來看我出嫁的人群,扶崧忙湊到我的跟前提醒道,「小姐萬不可失了身份,還是快將輿簾合上吧。」

扶崧向來是伶牙俐齒的,如今的舌頭像是裹著棉花,舌尖似在嘴裡打滾,緊張的連話都說不利落。我淡然一笑,「以前看你伶牙俐齒的,原來也有這般謹慎的時候。」

自出了府邸後,扶崧的話中總是透著一副隱晦的小心,「奴婢自然不能丟了小姐的麵子。」

或許是我的身份變了,扶崧也變得拘謹起來,我忙笑道,「你我二人何時變得這麼生分,在我麵前不必拘謹的。」我抵不過心中那份好奇,順著縫隙偷偷向外瞧去,街道兩旁的商賈都放下手中的生意,紛紛將目光投向轎子裡,他們定想一睹我的芳容,這份榮光是他賜予的。不知道他每日上朝要接受大臣們的三叩九拜,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感覺,心中竊喜,如今也樂得尋一尋這做皇帝的快感。

不一會鳳輿就被抬進了神武門,霎時喧鬧聲遁於無形,方才熱鬧的街市好似溺死在了城中,皇家威儀頓顯無疑。一路上各宮室的宮女內監們見了鳳輿走過,都要下跪叩首,見他們姿勢嫻熟,從未見過如此陣勢的我,心裡猶如一泓洶湧的波濤上下翻騰著。

忽而想到爹爹久居官場,下朝後常常在我耳邊呢喃,「皇帝若是愁眉了,便要殺人。皇帝若是展顏,也可殺人。若是有人膽敢詆毀他,便要興大獄。」這便是作為皇帝的威嚴。而此時我已嫁入宮中,這份威儀更是勻到了我身上一份。

扶崧也強忍著緊張,隔著簾子對我道,「小主,咱們方才過了神武門,這會正沿著千秋亭向隆宗門走去。」

我不解的問道,「咱們這是要去哪?」

扶崧這才想起竟未向我提及入宮後的事宜,旋即斂容道,「後宮的小主入宮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慈寧宮請安,聆聽太後的教誨,之後才由內監領著去自己的寢宮下榻。」說罷用手指了指前麵,「過了前麵的隆宗門便是慈寧宮了。」

聽她喚我「小主」。進了宮門這稱呼改的好快,我須要盡快適應這種稱呼,便在轎內無聲無息一笑。透過輿簾向外瞧去,紫禁城的風光無限盡顯現在眼底,好一個氣派無比的宮殿。朱牆黃瓦,美輪美奐;雕梁畫棟,光彩奪目;簷牙高啄,錯落有致。這裡的宮殿簷頂多為單簷四角攢尖,屋麵覆黃色琉璃瓦,中為銅胎鎏金寶頂。甬道內外均飾金龍和璽彩畫,殿門兩側盡是琉璃影壁,壁心及岔角以琉璃花裝飾,花形自然逼真,色彩絢美艷麗。

雖是清晨入宮,陽光甚是冷清,卻絲毫掩飾不住從這裡泛出來的錦繡華貴。

輿轎緩緩前行,過了隆慶們就要自己走去慈寧宮。才下轎就見靜姐姐身著一襲秋香色服飾立在我的麵前。隨即我二人相互行了個禮。靜姐姐唇邊浮起一抹笑意,「今個入宮可還習慣?」

我輕笑,「見路上的宮女內監一一叩首行禮,倒是有些不適呢。」

我的話不多,分量倒極重,她也隻得規勸道,「這便是紫禁城裡的規矩,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隨即便嘆了口氣,「我們與他既是夫妻,又是君臣,見了麵也要行跪拜之禮,以後會習慣的。」

見她少有的唉聲嘆氣,可見作為後宮妃嬪都要經歷共享一夫的悲哀,任誰也不能避免的。說罷便看著我的紅眼圈道,「可是哭過了。」見我凝神不語,便拉著我的手道,「你我二人一見如故,你我脾氣相投,我喜歡極了妹妹。」說著又道,「自上次殿選之時,我見皇上也喜歡極了妹妹,如今妹妹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呢!還有嫣姐姐,姚姐姐。哪裡像我,本是依仗著母族的恩寵才入的這後宮。」

我笑道,「照姐姐這麼說,皇上心尖上的人太多了,都快成榴蓮了,哪個女子敢在皇上心尖上待著。」

靜姐姐笑意愈濃,「你這鬼靈精,這宮中就數你最機靈了。我看皇上沒說錯你,依你這口才,當是宮裡數一數二的好。」

我也沉下心來道,「妹妹入宮隻求安心與各宮姐妹相處,讓府邸的父母安心而已,並無爭寵之意。」

靜姐姐便拉著我的手,心頭一酸,「若是後宮眾姐妹都如你這般賢惠,哪裡來的這麼多爭鬥。」說罷便朝我傾心道,「有一事情憋在我心裡好久,一直不知該向誰傾訴,既然妹妹無什麼爭寵之心,如今便對妹妹說一說罷。」

我站在一旁靜靜的傾聽著,靜姐姐倒也不避諱,朝我直言道,「我有一表妹,生的一副較好的麵容,聽聞我要入宮,便纏著我要我向皇上引薦,說是能見一麵皇上也就心滿意足了。還說若是有幸能夠入宮,定當唯我馬首是瞻,一生尊我如姐姐般恭敬。」

我隻淡淡的道,「這話姐姐信麼?」

靜姐姐微微一慮,便道,「我這個妹妹倒是頗有些心機的。」

聞言我已明白了大概,便笑道,「姐姐可聽聞過唐朝的王皇後?此人很有手段,頗工於心計。但她生不逢時,遇到了一個無法逾越的對手。當時的皇帝甚是寵愛蕭淑妃,王皇後想來想去,想找一個能夠駕馭的女子,讓她取代蕭淑妃,進而擠走蕭淑妃。這個法子聽上去倒是不錯,王皇後想不到的是,她迎來的,不是一個嬌滴滴的軟弱女子,而是一個未來的女皇。」

靜姐姐猛地醒悟道,「難道你口中的王皇後是唐高宗李治的皇後王氏,而從宮外引薦的便是武媚娘。」

我一臉鄭重的道,「王皇後的家世極其顯貴,乃是太原王氏之後,王思政的玄孫女。王思政又是北魏的高層,王氏一族乃是顯赫的豪門大族。他的兒媳同安公主,是唐高祖李淵的同母妹妹。這樣的出身顯貴,與姐姐何其的相似。可惜最關鍵的一點卻被她忽略了,她不想想,武則天是那種甘心被人驅使的女子嗎?」

漸漸的,靜姐姐嘴角的笑意褪去,麵上一沉,不覺用食指輕輕朝我一指,「你的意思是?」

我略一躊躇道,「姐姐心裡其實早就已經打定了主意,為何還要來征求妹妹的意見。唐高宗的王皇後引薦武媚娘,還有東漢末年的袁紹引董卓入京,不都是引狼入室的例子。姐姐捫心自門,可有十足的把握將她攏於麾下?若是日後有任人宰割之險,還不如就此將她扼殺在搖籃裡。」

靜姐姐的臉色早已大變,凝神道,「我懂了。」

眼看時光逝於指尖,我上前道,「走吧,你我二人還是盡早的去慈寧宮麵見太後。」

說著我與靜姐姐一路攜手而來,剛跨過隆慶們,遠在長長的甬道裡,就見皇帝身披狐裘披風在與王提乾說著什麼。待走的近了,聽聞皇帝道,「前朝的餘孽定是要清一清的,尤其是劉僑,之前沒少為難朕和太後。如今朕登基了,便容不得他了。」

王提乾深吸一口涼氣,諾諾的道,「主子說的是,主子初登大典,就將錦衣衛指揮使的職位移交上公,將劉僑貶為指揮同知,便是給了他天大的難堪。隻不過僑督乃是三朝元老,前朝重臣,朝廷裡黨羽心腹頗多,撼動僑都督的地位怕是不易,奴才們手上還沒有什麼對僑督不利的證據。」

「那就去找!」皇帝說的毫不留情麵,好似在說別人家的事情般篤定,可見對劉僑的厭惡,隨即眼瞼一揚,「以後這紫禁城便由不得他在朕的麵前興風作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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