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Extra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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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吃什麼?牢房裡連口水都沒有,黑麵包還是發黴的。等等,該不會我已經沒飯了吧?」

黑澤陣終於開口道:「蘑菇湯。」

兩人都心照不宣,這茬就算這麼過去了。

4

其實黑澤陣算不上好說話,或者說,掌握煮飯大權的人就是有這種權利任性。很多時候,是唐沢裕看著他的臉色哄他。

但這並不是一種什麼讓步、遷就,黑澤陣心底清楚,以他的脾氣,需要乞丐幫忙時都能行口勿手禮。他沒有多高的原則標準,很多時候不過是順手為之,黑澤陣默然旁觀,起先在心底覺得輕浮,後來又意識到,這種散漫隨性的做派隻是種處事模式。

他對任何人都不交心,於是用浮於言表的交際來迅速熟絡。

感謝人類上千年的歷史,發展出太多規矩、禮節,當他願意打破約定俗成的偏見這麼做,沒有人不會為他讓步。

這是他和唐沢裕在遇上一次搶劫時發現的,唐沢裕言笑晏晏,甚至給大哥忽悠得送上了一頂顧問的帽子,好吃好喝地供著他,當晚他就把營地燒了。

晚飯裡他下了安眠藥。無人生還。

大火熊熊地燃燒著,暖色的光影反而襯得他麵色愈發冷,側臉漠然而棱角深刻,像某種質地堅硬的玉石。

唐沢裕在遠處站了一會,接著聳了聳肩,走嗎?

黑澤陣沒有表示地牽起馬。

——對於他這種人,自由和無約束才是標簽。可他身邊偏偏跟著他這個小孩;這在第一印象上就形成一種反差,按唐沢裕的話來說,「不讓認識的人那麼快看破我。」

因為身邊跟著人,所以大部分人都會默認,他會在此地安頓下來。

某種意義上的軟肋和牽掛。

唐沢裕能利用這種刻板印象做很多事,事實上,他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在乎他。他的一切的行為準則隻有一個,便利;便利他活下來,所以黑澤陣也能活。

他是組織培養來殺他的。

至於一個隱匿的龐大組織為什麼隻針對他,為什麼不惜成本地隻追殺他一人,黑澤陣不知道,也不該知道。他在最初就是作為一個廢棄的棋子而到來,像他這樣的還有很多,事實上,沒人能想到他能在唐沢裕身邊活那麼久。

黑天。

冰冷的刀刃架在他脖子上,邊角反射著鋒利的光。他能生還全憑這抹光線,頸邊一涼的一瞬間,過路的馬燈擦著磚石縫照進來。

全黑的小巷隻掠過這一道光,他的側臉剎那間亮起一瞬。光線照亮了他的眼,唐沢裕的動作於是停住,他眯著眼打量他。

小孩?

黑澤陣並不出聲。

派來追殺的都是小孩,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唐沢裕看起來真的不知情——解決掉追殺者對他似乎隻是件順手的事,就像機械的條件反射,有人殺他,於是他予以還擊。其實這時他處理掉黑澤陣也順手,指尖輕輕一送,甚至不需要手腕再用力。黑澤陣不知道他怎麼想,但他最後並沒有這麼做。

那一輛馬車很快過去,他在黑暗中站起來。

黑澤陣仰頭看他起身,乍然明滅的光線使他並不是那麼適應。過了一會他才看清唐沢裕在黑暗中的神情,可能飛掠過一絲危險,但他錯過了,等他能看清時,唐沢裕臉上就是那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算了,他說,你走吧。

手上的東西隨這一動作拋過來,接過黑澤陣才發現那不是刀。一片被隨手摔碎的瓷器——這卻讓他更不敢輕舉妄動。

他是在那一瞬間意識到,自己殺不了他。光滑的外緣那麼鋒利,那麼冷,貼上脖頸的一瞬間就讓黑澤陣停下了所有動作,他能用信手拈來的瓷片奪走性命,可是他不行。

5

但他想要放棄也做不到,這一批外放的殺手中,唯一的命令是殺了他。

殺了他就能獲得代號,殺了他才能活下來。

小巷早已坍塌成斷壁殘垣,四散的鮮血濺在牆上。次日清晨黑澤陣又回來一次,這時追兵的屍體早已不見了。

這就是組織,龐大而隱秘;壓迫而無形。

使命是垂在每個人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隻有死亡能擺脫它。黑澤陣並不想死,所以他隻能掙紮著活。外放出去的殺手從此與組織失去聯絡,可組織總能找到他們死亡的位置,它也不擔心他們潛逃——長於廝殺的環境裡,和平的世界並不接納。倫理,秩序,和平,社會規則上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柔弱而不堪一擊,他們要麼死,要麼在最後自己回去。

黑澤陣沒有失敗,也不算成功。再之後見麵是火車上,他壓低帽簷,試圖隨西裝革履的大人物混上車。獨自外放的歷程裡,他需要什麼來維持生計,前方的熊皮帽就是他此行的目標。可他被乘務員攔下了。乘務員扯住他時,一道清亮的聲音從前方傳過來,「他是和我一起的。」

人群中唐沢裕轉身,他在綠皮火車的台階上,眼含笑意而目光明澈。

「還愣著做什麼?」他略一頷首,「過來吧。」

——便利是他的最高準則。任何阻攔這種便利的人都會被毫不猶豫除去,再直白點,他不喜歡給自己添麻煩。

可從最初的最初開始,黑澤陣就在這準則之外。

無論是放自己脫逃——抑或帶他上車;對唐沢裕而言,這都不是一件舉手之勞的事。他違背了自己的一貫行徑,黑澤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是這唯一的例外,可那個乾燥的春日,晴朗的藍天下,火車台階上的人回過頭,他從陌生的眼神斷定,唐沢裕並沒有認出他。

他從那輛綠皮火車上跟上去,一路一直跟到俄國。這麼多年他甚至是唯一接近目標的那一個,可最後一步卻遲遲沒有動手。

他知道他的生活,他的習性,知道他討厭不放糖的黑麵包,喜歡在晚飯加一碗湯。工業革命揚起的煙塵彌散在大氣裡,家中的窗子在早間打開,到了晚上就會積一層灰。

他中午關窗,掃一次,晚飯前又會再掃一次。日復一日的重復中他接過做飯、家務等一應瑣碎的事,然後他總結出一個規律,隻要他在這裡,唐沢裕一定會在六點之前回來。

6

唐沢裕與那些人走得越來越近。

連帶著黑澤陣都親密。他對關押犯人的牢房越來越輕車熟路,圍著的一幫人看到他過來就喊:小孩。

黑澤陣並不回應。

這是個看在唐沢裕麵子上的稱呼,一個小團體被納入大團體中,即使有個人再不合群,也能自動成為他們的一員。

風聲很緊,越來越多的秘密警察潛伏在街道上,誌同道合的人死了一批,接著又背叛一批,唐沢裕低頭在地圖前,忙得隻能夠招了招手。

黑澤陣過去開鎖,聽到零碎的話語聲:

「指揮處……」

「冬宮。」

「驅逐艦。」

在他身邊圍繞著很多人,有錢的,沒錢的,有權有勢的,流放他鄉的。無論身份的高低貴賤,在這裡隻有一個目的,他們是平等的,並不會過問彼此的出身背景。

唐沢裕中午破例回去,黑澤陣問他原因:「因為明天就開始了。」

「今晚是最後的休息,」他說,「誰知道明天會怎麼樣?……就算死了,還不能和家人告個別嗎?」

那些和他並肩作戰的性命,被他評斷得那麼輕易。黑澤陣知道是他習慣使然,他見過太多人,自然也見過太多人在他麵前死,重復的事情經歷太多,於是他說起這些都輕飄飄的。

唐沢裕又說:「他們讓我和你單獨待一起,我就回來了。」

黑澤陣突然就卡住了。

唐沢裕靠在他大腿上。窗外有汽笛和馬蹄,已經有汽車出現在馬路上,比老舊的馬車快得多,後者注定要消失在時代裡。

唐沢裕輕輕說:「你會死嗎?」

「我不會。」黑澤陣說,還是他一貫的風格,「你不要我死我就不會死。」

唐沢裕就笑,笑完他說:「我也不會。」

「但他們會。」他嘆了一口氣。

「很少有什麼讓我這麼……拚盡全力,」他說,「我看到轉折。截然不同的歷史,那麼多人,那麼多人聚集起來。不一樣的想法。同樣的理想,」

他說,我真的沒有見過。

黑澤陣沒說話,他想:這就是你和他們舍生忘死的理由嗎?但他沒有開口,唐沢裕這時候的情緒應該是悵然的。

房間裡很沉默,像落雪後的寂靜的曠野。窗外的陽光悄悄收窄到餐桌邊。

「我該離開了。」唐沢裕搖搖頭,「之後就走。已經留得很久,足夠了。」

黑澤陣說:「好。」

從那列綠皮火車上跟著他,他隨他走過很多地方。他說好是因為,唐沢裕離開的計劃裡包含自己。

他是打算著帶上自己一起走的,所以他說好。如果他某天不告而別,黑澤陣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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