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好大好大(1 / 2)
阿槐那麼問時,厭西樓是這麼回的:「這種事,你問我不行的,你得問小器靈。」
說完,他便拿那雙澄澈明亮的眼睛看著她,那眼神裡透出緊張。
鹿雁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師父也還沒來得及教她應對這樣的事情該怎麼辦。
成親,這兩個字她想也沒有想過的。
她就是覺得,自己和恩人是不會分開的。
他們是結了靈契的,不管究竟是誰契了誰,總之,他們關係是不一樣的。
鹿雁也有點緊張,她當時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要是恩人高興的話,我都可以的!」
她想,這是恩人的幻境,要讓他心裡高興一點,她看得出來,練劍時的恩人心情是鬱結沉重的。
她想讓恩人高興一些。
雖然鹿雁這麼說出來後,心裡也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可是她轉念一想,不論她和別人怎麼樣,恩人肯定是她心裡最最最重要,最最最特別的人。
當時她說出那話之後,恩人沒有說話,就看著她。
然後阿槐便開始張羅起來了說那位堂弟的事情,他說那堂弟是他們一族如今最有天資的,名喚荊北,九尾天狐,靈力超絕,與厭西樓很像。
荊北溫柔,沉穩,強大,容顏更是俊美,他將會是下一代的天狐族族長,他術法一絕,劍術更是厲害,已經逐漸成長為族中依靠。
阿槐說了許多話,說到最後,恩人什麼都沒說,就拉著她離開了阿槐家。
再然後,就是眼前這副場景了,她穿得紅紅的,到處都是紅紅的。
鹿雁再次看向身邊的陌生男子。
仔細看的話,那男子也不算很陌生,因為他長了一張和恩人七分相似的臉,很好看,唯一不同的是,對方眉宇間沒有暴躁,也沒有那麼飛揚的神色,他看起來很沉穩,很平靜,眼神柔和,裡麵還帶有一些喜悅。
鹿雁想張嘴說話,但發現自己張嘴後,說不了話,她不由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
好像有一股力量,阻止她說話,更讓她被迫動了起來。
那男子溫和地喚她:「雁雁,從今日開始,我便是你夫君了,你放心,我會永遠保護你,不會讓人欺負你。」
鹿雁:「?」
你誰呀,誰要你保護了,我恩人呢?!
鹿雁著急想說話,但是開口卻被迫說道:「嗯!」
她一時無言,聽力卻很敏銳地聽到了外麵好像有動靜,她餘光往門口方向一掃,就看到了半開著的門外台階上坐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背對著她,低垂著頭,看起來整個人都很難受,很茫然。
看著那難受的背影,鹿雁也有點難受,她張嘴喊恩人,可聲音卻無法發出來。
鹿雁心想,肯定在恩人的幻境裡,她與其他人成親了,可是,她也沒見到他高興起來。
他既然不高興,又為什麼要讓她和別人成親?
鹿雁也懵懵懂懂的,想不明白,心裡有些酸脹。
像是有小螞蟻在爬。
不遠處躲在石頭後麵的藺雀和銀戮看到周圍一下子變成喜氣洋洋的嫁娶時,也是傻眼了。
藺雀不知道該說什麼,老骨頭仗著年紀大就幽幽說道:「他可真是會想啊。」
到了這裡,銀戮憑借著豐富的經驗,早就看出來了,萬銀油萬銅油萬花油必定是假名字。
既然不是兄妹,那如此親密,當然是別的一些關係,但顯然,腦子壞掉的人想不通啊,不止想不通,看這幻境,還自己綠了自己。
藺雀點點頭,同款嘆息:「畢竟他現在腦子壞掉了,但是你有沒有發現,好像我主人動不了了。」
銀戮很想撩一下自己的頭發展現高深莫測的氣質與大佬風度,然後忽然想起來自己現在的處境,空洞的眼窩子好像更黑了一些,他嘆了口氣,道:「因為那傻子這會兒執念在小銅身上,所以控製了小銅。」
藺雀立刻很激動地說:「難不成接下來便是搶親環節了嗎?」
這多刺激啊,話本裡才能看到的。
銀戮也有點期待,興致勃勃地繼續看。
然後他們就看到時間跳轉到了第二天,厭西樓別扭地坐在一座大院高座上,臉色蒼白又難受又復雜地看著鹿雁穿著新衣服和荊北高高興興從外麵走來。
藺雀:「」
銀戮:「」
說好的搶親呢
鹿雁覺得這會兒心裡已經很平靜了,甚至就想看看厭西樓在想什麼?
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這會兒哪是平靜,她是生氣到被迫平靜。
荊北帶著鹿雁,恭恭敬敬地對著高座上的厭西樓跪了下來。
厭西樓一下跳了起來,臉色又白又紅地躲開了鹿雁,一雙眼還在看著鹿雁,他心想,小器靈今天也很好看。
和荊北站在一起很好,荊北是現在最厲害的九尾天狐,比他厲害,什麼都比他好。
而他不過是一隻殘缺的八尾天狐。
他仔細認真地想過了,要是小器靈與人成親的話,在青璃山當然是最好的,就在他身邊,他能看得到,也能保護小器靈。
而且荊北配得上她。
小器靈就該是配最好的。
如今天狐裡,荊北最好。
荊北喊:「樓叔。」
鹿雁本來以為自己會被迫開口喊樓叔,結果她張了張嘴,『樓叔』兩個字總算沒有被迫喊出聲。
但是,按照之前那樣,她應該要喊厭西樓『樓叔』的。
除非是他內心不願意。
這麼想著,鹿雁烏溜溜的望著不安站在那兒的厭西樓時,有些小小的高興。
厭西樓站在荊北麵前,他點點頭,飛揚的眉毛今日卻是緊皺著,他看了一眼鹿雁,又看了一眼。
卻沒有看第三眼。
他有點不敢看。
鹿雁看到厭西樓轉開了視線看四周,漂亮的眼睛裡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坐了下來,然後用手將身上衣服的褶皺撫平,那是昨晚上傻坐一夜坐皺的。
哼!
鹿雁見了,心裡忍不住哼了一聲。
厭西樓輩分大得離譜,在高座上坐下時,下麵很安靜,他不知道今天該說什麼,就是心裡很不舒服。
他覺得自己作為長輩,得說點話。
這樣的事情,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畢竟,他是堂堂,堂堂……
厭西樓看著鹿雁今天特別嬌艷的小臉發了怔。
槐樹在旁邊抹著眼淚催他:「樓叔,你怎麼不說點吉祥話給予他們小夫妻祝福呢?」
吉祥話……
厭西樓想起來了,是要說一些吉祥話的,他以前也是說過的。
但這會兒腦子裡忽然空白一片,什麼吉祥話都沒有了,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果然,他的腦子是真的壞掉了。
厭西樓抿了抿唇,張了張嘴,又抿住,反復幾次後,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嗯,你不能欺負小器靈,你要是欺負她,我肯定不饒你。」
荊北老實在下麵低著頭跪著,溫和的麵容帶著恭敬,點了點頭應承。
鹿雁聽了就想抬頭,可她動不了,心裡就又急了。
然後厭西樓似乎又想了會兒,然後說了第二句話,「小器靈有我撐月要,她不怕你。」
荊北溫和的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一些,他點點頭,轉臉溫柔地看向鹿雁。
鹿雁:「……」
厭西樓再看看荊北,再看看鹿雁,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又展開,再蜷縮,再展開,如此反復幾次後,他說了第三句:「還有,我以後得跟著你們,你們去哪兒我去哪兒。」
這話一說出來,鹿雁忍不住就笑了,恩人怎麼這樣啊!
但荊北一直溫柔的臉上的笑容卻僵了一下,隨後,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樓叔,這不行啊,侄兒與雁雁小夫妻兩個,哪能讓樓叔跟著過日子。」
他這話一說出來,厭西樓本來就強撐起的笑容就消失得乾乾淨淨了。
厭西樓眉毛一挑,憤怒道:「什麼?!你竟然不讓我跟著?!你知道我和小器靈是什麼關係嗎?!」
藺雀豎起耳朵:什麼關係?
老骨頭的眼窩子更黑了:什麼關係?
鹿雁想捂住厭西樓的嘴,努力給他保存一下顏麵,總覺得這事好像不好當著很多人麵說的。
但是,她動不了啊!!!
阿槐挺著一張橘子皮一樣的臉就問了:「樓叔和我弟媳是什麼關係啊?」
厭西樓眉頭一皺,站了起來,挺直月匈膛,理直氣壯,擲地有聲:「我們結契了!我是她的靈契!」
全場靜寂無聲。
鹿雁實在是忍不住了,笑出了聲。
恩人這話在她麵前是從來沒有說過的,他一直覺得是他契了自己,而且還以為她不知道。
不遠處石頭後麵的藺雀:「……」
他麵色驚恐,怪不得當初他想讓主人契了自己時,主人拒絕了,原來是因為主人早就契了他的前主人了,若是他被契了,那不是和前主人爭寵嘛!?
老骨頭銀戮沉默半響後,艱難出聲:「天狐族,看來少一根尾巴真的不行。」
聽出銀戮這話暗戳戳在說什麼的藺雀沒吭聲。
畢竟,他也這麼覺得。
青璃村的老老小小們震驚過後,一個個撲到了厭西樓身上,哭得不行——
「樓叔你這麼厲害的狐怎麼能被契呢?!」
「連樓爺爺都被人契了,以後我們怎麼辦呀啊?」
「樓伯你出山後日子過得還好嗎?」
厭西樓有些不耐煩,目光看著荊北,那眼神仿佛在說『就憑我和小器靈這樣的關係我必須得跟著!』
但荊北還是用最溫柔的聲音拒絕了他,他說:「樓叔,侄兒既然與雁雁成親了,那我身為九尾天狐,自然是要與她結契的,從前侄兒不知道樓叔竟是與雁雁結契了就算了,現在知道了,希望樓叔與雁雁能解契。」
厭西樓懵了,以他壞了的腦瓜子是真的沒想到這一出。
他聽著荊北說的『九尾天狐』四個大字,覺得那幾個字真是血淋淋的,令他心裡難受。
他現在是八尾天狐。
雖然他總說,他堂堂八尾天狐,但是他知道的,天狐族雖然被稱為天狐族,但其中普通的狐狸居多,隻有真正的九尾天狐才能被稱為天狐。
厭西樓的心情極具低落了下來。
他隻有八條尾巴,是啊,他隻有八條尾巴。
第九條尾巴丟了。
他不配成為小器靈的靈契。
可荊北有九條尾巴,荊北有九條純白的漂亮的尾巴,他見過,很漂亮,很大,毛發蓬鬆。
厭西樓站在那兒沒說話,誰都能感受到他此時低落的情緒。
鹿雁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但心裡也跟著有些說不清楚的難過。
但很快,厭西樓又抬起頭來,說道:「解契這種事,隻能小器靈對我做的,我不能對她做,這事要問小器靈!」
他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目光灼灼地看著鹿雁。
鹿雁:「……」
鹿雁微微一笑,綻開一抹特別嬌憨的笑容,就這麼看著厭西樓,被迫開口道:「既然我都與阿北成親啦,那以後我就有別的狐了,我不要你了,恩人,我與你解契,你以後不能跟著我。」
厭西樓如遭雷劈,神色都呆住了,就這麼傻傻地看著鹿雁。
但鹿雁的眼神很快就變得冷漠起來,她說:「哼,恩人不過是一隻區區八尾天狐罷了,哪裡比得上我夫君呀,我夫君可是漂亮的九尾天狐,九條大尾巴,又漂亮又溫暖,冬天卷在身上好暖和的,可恩人就是一隻沒什麼靈力的小狐狸罷了,小小一隻,除了可愛一無是處。」
被迫說完台詞的鹿雁:「……」
聽完鹿雁說台詞的藺雀:「……」
老骨頭銀戮都沒眼看了,隻能嘆氣。
厭西樓的表情真的是被傷害到了,他後退了一步,臉色慘白慘白,好像新刷的牆麵一般。
他喃喃問道:「小器靈,你要與我解契啊?」
鹿雁認真點頭,還是和從前一樣嬌憨天真的語氣:「嗯嗯!」
鹿雁:「……」
厭西樓重新倒退回那張椅子上,他神色很茫然,感覺要做點什麼,又不知道做什麼。
他就覺得很難受,他不想和小器靈解契。
可是,小器靈的聲音好像女鬼一樣傳到了他耳朵裡,她冷冷幽幽地說:「恩人,你不要再磨蹭了,快點呀,快點和我解契呀,你很沒用,我不要你了,你不是我的了。」
厭西樓臉色慘白,但還是要給自己說一句話:「不是這樣的,我是你,我很有用的,我……」
但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鹿雁冷冷地打斷了。
鹿雁麵無表情地說:「等解契後,你就不是我的了,你一點用處都沒有,打個敵人十劍裡可能有九劍都使不出力,連飛都不會飛,靈力也沒多少,我有你這樣的靈契都覺得丟人,你真沒用。」
鹿雁說這話時,臉都漲紅了,她很想閉嘴,但是這會兒閉不上。
於是她隻能看到厭西樓的臉色更蒼白了,她仿佛看到了他那雙漂亮清澈的永遠乾淨的眼睛裡浮上了一層水汽。
他的眼睛紅紅的。
但是厭西樓是不會哭的。
鹿雁想了想回到青璃村後他就一直在笑,很開心,很自信,很飛揚,可是夜晚的時候,他卻是睡不著,練了一晚上的劍。
她看到了他想要變回大狐之身,看到他想恢復九條尾巴。
聽著這些村子裡的對他說的話,鹿雁雖然迷迷瞪瞪的,但是卻看出來了所有人對恩人的敬仰、期盼。
那些期盼和敬仰壓著恩人。
他很努力地想要做得好一點,想要變成他們期望的那樣厲害。
所以,厭西樓不會哭的。
厭西樓看著鹿雁,眼神裡真的很傷心,他別開了臉,不再看她,他擔心自己再看下去就受不了了。
至於受不了什麼,他也不知道。
厭西樓說:「那就解契吧。」
說完話,他垂下了頭,將周圍的人推開,然後朝前走了一步,在鹿雁麵前單膝跪了下來。
那是一個臣服的姿態。
厭西樓:「解契吧。」
鹿雁咬了咬唇,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動作,她抖著手,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後冷著一張臉,點在了厭西樓額心之中。
點到的一瞬間,她也不知道怎麼的,嘴裡就開始念一些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咒術。
緊接著,鹿雁就看到了金色的光芒從他們周圍環繞升起,再接著,就看到厭西樓的額心裡有繁雜的花紋一閃而逝。
這次是真的一閃而逝了。
鹿雁忽然就有些緊張,在心裡問富貴:「富貴,出來!」
富貴一直默默看著這幻境裡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幕,聽到鹿雁喊自己立刻就回:「我在呢主人!」
鹿雁:「我和恩人的契不會就這麼真的解了吧?」
富貴沉默半響,說道:「主人你看,這雖然是幻境,可是血是真的,咒語是真的,你麵前的厭西樓也是真的,解契手法也是真的。」
鹿雁沉默了下來,忽然心裡也很失落,很難受,還有些氣惱。
氣惱這為什麼是恩人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