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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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裡露出破綻了。」

巴拜特穆爾伸手捏住一盞蓮花燈的燈芯,瞬間,熄滅了一盞。

「最小的是你的白麻衣襟,最大的是你這個人。」

舜安彥嘲弄地一笑,「白麻戴孝是祭奠你沒能送葬回家鄉的外祖母。人,我一直不明白大漠之上為何要教出你這樣一個精通漢文的人,直到我看到你這裡所有的黃銅物件,看見這些害怕你的喇嘛,知道法王的附骨瘡從未精心治療過,我才想起那年在大報恩寺,那些和尚撤退前,其實是看到了這把匕首才撤的。若我沒猜錯,這些黃銅精鋼的東西應該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記號,他們能認出是你。大漠腹地要能通信往來南北,聯絡諸部甚至是藏地,需要一個中樞一個什麼都清楚的智者,而你天生聰慧無雙血脈又高貴,做這個人再合適不過。」

許是說話太多太快,舜安彥眼前暈了暈。

巴拜特穆爾挺直著背脊,含著淺薄寡淡的笑意,不作聲地看著舜安彥。

平靜如斯,淡漠如斯,絲毫沒有被揭穿的惱怒。

他抬手說:「佟少爺,繼續。」

舜安彥無奈地笑了,「一定要一五一十,都說明白嗎?」

他又是一聲嘆息,「我想聽聽自己做過的事。」

他承認的倒痛快。

「如我沒猜錯,原來是以你外祖母唯尊,現在這些人都以你唯尊。你預備讓法王什麼時候死,你到底是要王位還是要做下一個法王。」

「若,都不是呢?」

他抬手滅掉了所有蓮花燈,麵無表情的俊朗臉龐淹沒在晦暗的殿宇中。

「巴拜特穆爾,紫禁城內外皇親國戚都受著天下供養,其實沒人有資格和你聊大漠那些民不聊生,你與朝廷作對隻是輸贏而不是對錯。可隻有一條。」

舜安彥指指桌上那枚巴掌大的黃銅匕首,「無論這裡的人如何看待你的家鄉、你的部族、你的王位,元衿從來沒有對不起過你,即使宮裡所有人都虐待你,可她從來沒有,她甚至一直在照顧你。她那年才十歲,你把這東西給她做什麼?你那個師傅寫信把她扯進來乾什麼!你與你身後這些人與朝廷爭的每一件事,都是要喪命的!」

「我知道。」

巴拜特穆爾修長的手指觸及黃銅匕首,像是觸電一樣,白皙的手指碰到的那刻瑟縮了下,但最終還是江匕首攏在了手心裡。

他單指彈向刀把,匕首飛出刀鞘,他劈手劃過,匕首乾脆利落地cha入了長桌,刀身盡沒,隻留刀把。

端的是一身極好的功夫。

「這是很早的事了,順治朝的時候我們就從五台入關,至開封南下聯絡過天地會的人。以僧侶度牒為遮掩,互通有無。你口中的蜘蛛和尚是我外祖母訓練的護衛。道都告訴你了,回頭自己去封了吧。」

他理了理血紅袈裟。

「至於別的,漠西的事不是我們鬧的,僧侶暴動就是自願,四阿哥就是把刑部翻過來打,也是這個答案。因我教與之大漠,便是如此神聖,你們的皇威再浩盪,也蓋不過此等神聖。死了師傅還有我,死了我還有別人,包括那些王公也是如此,神在他們心中是賦予他們淩駕眾人之上的根源,不是你們的皇帝,你們的那一紙紮薩克文書不過是個形式而已。」

舜安彥接道:「隻要塞上還是靠天吃飯,就逃不過神佛的信仰,眾人能盼的隻有轉世,窮人盼轉世能過得好些,富人盼轉世能繼續作威作福。而轉世,自他們出生以來隻知道通過你們來求。」

巴拜特穆爾目光幽深地看著長桌上的刀把,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

「公主一直說佟少爺聰穎,她說得對,你都看透了。」他抬起頭來直視舜安彥,「你不是來要我命的,剛才那些話你肯定沒與皇帝說,也沒與公主說,把人走都趕走,意味著你給我留足了退路。說吧,什麼條件。」

「不是我的條件,而是一個折中的法子而已。」

多日沒有好好合眼的舜安彥深吸了口氣,手輕輕按了下月匈口,疾聲說:「回漠北繼承王位,其餘的,無論萬歲爺做出什麼決定,你都要接受,法王過身後你會穩住各大寺院,平穩過渡亂局,朝廷的法令調度未來你也都是執行的最好的那個。」

「用我的血統和背景你們的傀儡嗎?」他輕笑了下,「我從小學的所有東西都是為了做個好汗王,隻要我安分,我確實是個極好的傀儡。」

「巴拜特穆爾,你相信萬古不變的天嗎?你覺得這個天下會永遠都是今天這樣嗎?你當然可以不從,可漠北亂了,朝廷可以打可以殺,京城有十倍百倍於你們的兵丁與糧草,到時候,你們未必會有比察哈爾更好的下場。而你的家鄉注定生靈塗炭。」

他所說的察哈爾即是林丹汗所在的察哈爾部,在最後一個察哈爾王叛亂後,康熙下詔察哈爾廢除王號、父子死刑,跟從叛亂的王公全部下獄處刑,人口盡數南遷不論親屬全部拆散編為八旗,管轄察哈爾八旗的官員不世襲、諸事皆上表,徹底廢掉了漠南最顯赫的部落與家族。

「如果我不肯呢?」

舜安彥心念一動,問:「巴拜特穆爾,你與法王爭吵,是否是不想走?」

他眼底的波瀾終於動了動。

「為什麼?」可問完舜安彥自己都笑了,「哈,我不該問這句。」

迎娶公主,共治塞上,肯定不止是法王的心願,也是他的。

「可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是元衿想明白了,你已經死了。」

巴拜特穆爾木著臉答:「我不知道。」

頓了頓,又說:「她沒有明白。」

「她是不願意想,不是不明白。你知道她是怎麼對待噶爾臧的嗎?」

巴拜特穆爾動了怒,一拍桌子說:「我不是噶爾臧!」

舜安彥的嗓子已經啞了,他嘶吼著說,「那你去啊!從這裡進東華門,我帶你去,你自己去寧壽宮和她說清楚!你說清楚了她要願意去漠北,我絕無二話。」

他直起身轉過頭,不再直視舜安彥。

終究,是不敢試。

「若我敢去,何至於今天。」

他拔出長桌上的匕首,套進黃銅刀鞘之中。

「我會給你們的萬歲爺上書,安分守己,歸家為王。」

他答應了,舜安彥長舒一口氣,撐著桌角踉蹌地站了起來。

「萬歲爺那裡,我自會有交代,至於公主那裡,我會守口如瓶。」

在他要走出殿門時,巴拜特穆爾在他身後悵然地說:「有一次,我族的使者來帶走我的書信時夾帶了張公主抄的佛經。她的字與我這麼像,誰都沒認出來,可師傅偏偏說不一樣。」

歷經這一個傍晚,舜安彥隻覺身體都要被掏空的疲乏,這時已經搖搖欲墜,撐著殿門回過頭問:「什麼意思?」

他又轉了話題,「辛棄疾的賀新郎,公主到底喜歡哪一句?」

舜安彥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當然是……」

他抬手,「不用了,我不。」

巴拜特穆爾轉身麵相殿中佛像,一身袈裟孑然而立。

吳耷拉命人關上殿門,上前問:「佟少爺,怎麼樣了?」

在舜安彥闖進去前,讓吳耷拉帶人圍住這裡,但不要聽他與神童的對話。

梁之惠也拎著藥箱走出來,「佟少爺,臣已經看過了,給法王上了藥,他還能支撐一陣。」

他說完,眉頭直皺,「您怎麼了?這臉色是怎麼回事。」

「沒事,沒睡好而已。吳都統,圍好這裡,我進宮去麵見萬歲爺。」

舜安彥往前走了兩步,正月的寒風襲來,他又是一個踉蹌,甚至咳嗽了幾聲。

梁之惠趕忙扶住他,「啊喲,您這臉色不對,快,我扶您進去先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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