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2 / 2)
舜安彥到了清溪書屋,探頭探腦地望了眼,正好碰上了顧問行。
顧問行是康熙身邊資格最老的太監,和梁九功、魏珠那幾個頗為輕浮的年輕太監不同,顧太監的嘴就是康熙的鎖,要事大事康熙隻會交辦給他,而交辦給他必然穩妥。
隻是顧太監已經年近五十,早早領了敬事房總管的職務,甚少在清溪書屋禦前做伺候皇帝這樣的累活。
舜安彥行了個虛禮,從懷中掏出自己的牌子來。
顧問行擺擺手,示意他收回去,「佟少爺,請和我來。」
舜安彥心中一淩,隻道看來自己料的沒錯,元衿確實來了康熙這裡。
顧問行躡手躡腳地帶著舜安彥走進清溪書屋,繞過正殿往後,有一排竹林圍繞,再後麵是一間翠竹搭起的小屋,隱約可以瞧見一捋煙火飄出,還能聽到咕咚咕咚的茶水聲。
顧問行站在了一排竹林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點了點個小竹凳子,讓舜安彥坐下。
舜安彥指指自己,指指凳子,露出疑惑的神情。
顧問行唇語道:要等很久。
而後走了出去。
隔著竹林的遮擋,舜安彥隻能看見顧問行提著燒開的茶壺走了進去。
他說:「主子爺,水開了,泡茶嗎?」
康熙的聲音傳來:「挑吧,哪個茶?」有點嫌棄的樣子,「停停停,皇阿瑪猜,桂花九曲紅對不對?」
舜安彥抿嘴笑了下,然後聽到了元衿的聲音:「皇阿瑪最懂我了,多謝皇阿瑪。」
「呸,別拿腔捏調的糊弄朕,見天的就會小嘴抹蜜地哄朕,當朕不懂呢?」康熙笑著說,「你小丫頭才幾歲,就是心眼長天上去,能和皇阿瑪這個八歲登基的人比?皇阿瑪在你這個年紀,對付的那是鰲拜、是吳三桂,你也就對付對付胤祺他們,哦,還有舜安彥那個傻小子。」
舜安彥沒聽見元衿吱聲,而後是一陣茶水傾倒的聲響,顧問行恭敬地說:「主子爺,五公主,請用茶,桂花九曲紅!奴才再去端點點心來,公主想要什麼?」
「端什麼點心,她哪裡缺這兩口吃的,小顧子你別學著那幾個皇阿哥一樣慣著她,都給你們慣壞了。」
顧問行訕笑幾聲道:「公主高高興興才好呢,主子爺不也就盼著公主事事順遂、萬事和樂嗎?您之前去漠北前,一邊為了噶爾丹忙一邊還愁著公主的婚事,好幾夜睡不著,奴才瞧著當時白頭發都長出來了。」
「小顧子,你說什麼呢?朕哪有白頭發!」康熙叱罵了句,而後還是笑說,「白頭發有什麼用,就是長了滿頭,該看不見的人就是看不見,是不是啊?嗯?」
後麵這句鐵定是對元衿說的。
舜安彥聽見元衿說:「皇阿瑪哪有白頭發,您體態矯健、黑發烏亮,望之不過三十多人。」
「又哄朕,來來來,你瞧瞧這裡,這裡就是有一根,朕都沒舍得拔,就等著你好好看看。」
「皇阿瑪辛苦,我回去一定和哥哥們說,讓他們多替您分擔,別總是在您麵前吵嘴。」
康熙許是無語了陣,總是是一陣尷尬的沉默後,他嗔怪地說:「你們兄弟姊妹裡,你心眼最多,也最小。」
「我沒有!」
「你沒有?」
「您不信找大家來問,肯定說我心最寬了。」
「嗯,是,你最寬。你的小心眼就用在兩個地方了,一個是對朕,一個是對舜安彥。」
元衿不服氣地哼了聲,問:「顧公公,我有嗎?」
顧問行哈哈一笑,隻說:「公主對主子爺是最孝順的,至於那佟少爺嘛……公主該怎麼都是對的。」
「小顧子,你啊,越來越滑頭,誰讓你供著這丫頭了,朕今兒就許你說實話,她是不是對舜安彥小心眼了?」
顧問行笑答:「公主就算計較點什麼,佟少爺也樂得被計較,這份計較的好哪又是一般人能有福氣享受的?」
康熙說:「啊喲,聽著舜安彥該來謝恩了。」
舜安彥在竹林後撇撇嘴,尋思著自己要不要出去謝個恩。
「元衿啊,皇阿瑪給你看個東西。」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後,康熙從顧問行手裡接過了個木盒子,「這裡麵是內務府在京城的幾處園子,另外還有西山附近的地圖並圖樣,你三姐出嫁時候皇阿瑪就替你還有你四姐挑上了,結果你四姐鬧出去了漠北,現在全留給你挑了。」
康熙攤出一堆紙來,讓顧問行舉著,「你瞧瞧啊,這裡三片是你四哥他們以後的宅子,那邊幾塊靠近後海子,你額娘家就在那兒,明珠他們也在那兒。你四哥他們以後的宅子都靠近國子監,也靠近裕親王他們幾個的府邸,以後在宮外往來都方便。後海那片呢熱鬧,尤其是冬天走冰看雪都是極好的,你愛熱鬧一定喜歡。」
「四哥他們要分府了?」元衿問。
「他們的事你用不著操心,隻操心你自己。」康熙伸手彈了下元衿的腦袋瓜,「佟府夾道附近朕直接沒看,其實離國子監也不遠有個兩三裡地,但你最好就靠著點安定門那帶離那片遠點。」
元衿沒吱聲。
康熙嘆了口氣,「舜安彥或許什麼都好,但佟家門你還是別去了,你四哥之前找我說了好幾回,就是不滿意舜安彥家裡的德行,怕你在妯娌之間心煩。」
「四哥就是瞎操心。」元衿嘀咕了句。
「他哪是瞎操心,就是舍不得你。」康熙頓了頓,輕聲輕氣地說了聲,「朕也不舍得你。」
元衿笑起來,「那皇阿瑪還趕我走?您這急赤白臉又挑屋子又挑園子的,就像上趕著推我出門一樣。」
「小祖宗誒,你別鬧了行不行?你四姐一個還不夠嗎?」康熙拍了拍桌子,「別以為朕不知道她和蘇赫,他們……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舜安彥聽得明白,應是千裡之外的安北將軍台上,蘇赫貝勒和四公主依然還在名分之上未有實,以康熙的三觀來說這件事實屬難以接受。
「好好的吧,你就別鬧了,朕知道你也悶得慌,明年南巡朕帶你去,也叫上你皇祖母和額娘一起去。成婚以後,若是在京城住的沒勁了,朕給舜安彥找點外省的差事,你也出去看看走走,隻要身子吃得消,出去玩的事朕都允了你。」
「真的?我想去哪兒玩您都允我?」
「當然,就是現在,你隻要讓婢女和舜安彥護著,想出去就去逛幾圈,沒事的。」
其實,舜安彥知道以康熙的角度和心態,能說到這裡幾乎是他對一個女兒最大的寬容。
「您問過舜安彥答應嗎?」
「他敢不答應!朕親自踹死他!」
舜安彥扌莫了下曾經被康熙辣手無情踹過的月要和臀,隻覺得隱隱作痛。
「到底是誰給您傳的耳報神,他早上才在疏峰演了這出,您晌午就知道了。」
康熙切了一聲,「那是你揪心,前幾天那拉著臉的樣子,折磨得大夥都跟著不舒服了好幾天。今兒他來認錯了,你剛才進來臉上那半死不活的樣子都沒了,明明心裡有點小高興了不是?」
舜安彥聽得心裡美滋滋一笑,更讓他笑得差點出聲的跟著傳來。
「好啦好啦,是挺開心的。而且我覺得他今天提議挺好的。」
「什麼提議?」
「像四姐和蘇赫那樣,先將就著唄。」
「朕不同意。這狗東西怎麼回事,學什麼不行學那兩不爭氣的!」
「沒指望皇阿瑪同意。」元衿站起身來,到康熙身後替他捏起了肩膀。
康熙渾身都是警覺,有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而元衿獻殷勤必是先禮後兵。
「你有話直說,你每按一下,朕的肩膀都像針紮一樣。」
「您能不能先把藏起來的人叫出來?」
舜安彥看到康熙整個人僵硬成了塊木頭。
他嘆了口氣,主動從竹林後麵走了出去,掀起袍子跪下請安。
康熙嗬嗬一笑,看看女兒,再看看地上的人。
元衿彎下月要,像小時候一樣抱著康熙的手臂搖頭晃腦嘚瑟:「皇阿瑪,瞞我很難的!」
康熙尖刀般的眼神往舜安彥身上戳了幾下,暗嘆自己的算盤落了空——他本來把舜安彥藏在後麵,是想軟磨硬泡元衿答應了婚事,然後把人叫出來皆大歡喜的。
結果,他又被小元衿套路了。
「你啊!!」康熙咬牙切齒,手指點了點她額頭,「朕恨不得,恨不得……」
「恨不得沒生過我?」
「那沒有!」康熙否認地極快,仿佛有股求生欲在,「朕就恨不得回你小時候,多打你幾頓,免得這麼精怪!」
元衿攤開掌心,「剛才答應的女兒都記下了啊,南巡帶我,出門玩隻要我能受得了都帶我,還有啊,我要個出入暢春園的對牌。」
「乾什麼?」
「出去玩的事您都允我啊!隻要婢女和這人陪著我。」
康熙:「……」
離開清溪書屋的時候,舜安彥相信如果古代能報警,康熙必然大義滅親要緊急報警告自己的女兒套路他。
元衿舉著手裡的對牌,喜氣洋洋地朝舜安彥晃了晃,「鄢少爺,有沒有好玩的地方去?」
舜安彥笑著搖頭,隻上前一步拉住她的對牌。
手與手,隻隔著一塊溫潤青玉牌子,溫度沒有通過皮膚傳導,但莫名心底便有股暖流。
他們僵持了會兒,最後是元衿別開了頭去。
「香山楓葉紅了,去看嗎?」
「看吐了。」
「十三陵的山巒黃了,有興趣嗎?」
「又不是沒去過。」
「我不能生造個環球給你啊。」
「哎,也是,我好同情你啊。」
舜安彥笑起來,「同情我?」
「我很難伺候的,這裡這麼無趣,你會死很多腦細胞的。」
「死就死唄,我認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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