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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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順天族】

在湘西的崇山峻嶺之中,有一條狹長的小山坳,名曰『順天坳』。

在這條狹長的小山坳中,棲息著一個神秘而又古老的民族,名曰『順天族』。

順天族人口不多,不過萬餘。

分布在順天坳的大大小小十幾個自然村落中。

順天族的人,祖祖輩輩以農耕為生。

然以農耕為生,自然是要靠天吃飯。

而靠天吃飯,自然是要依靠上天的卷顧。

因此,數千年以來,每年的6月初6----也就是每年六六大順的這一天,順天族要舉行一場祭天儀式。

也許是真的感動了上天。

每年的祭天儀式之後,順天坳都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但自從民國七年6月初6這一天開始。

由於當時的土司在祭天時、不小心碰倒了香爐。

從這以後,順天坳的天氣,就十澇九旱,一年不如一年。

……

【一;傻子】

上世紀八十年代,在順天坳,有一個傻子,名叫楊二。

這個傻子是個光棍,當時有三十六七歲。

嚴格意義上來說的話,這個傻子並不是正宗的順天族人。

因為,他母親嫁到這裡來的時候,是帶著他來的。

但他養父對母親很好,將他視如親生。

因此,他的童年生活,並不比一般小孩差。

四歲那年,在一次火災中,傻子的養父和母親都不幸身亡。

從那以後,傻子孤苦伶仃。

還好,順天族有不少心地善良的族民。

在大家的熱心照顧下,再加上傻子的生命力也夠頑強,因此,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當然,這個傻子也說不上是真傻。

他不但會一手好書法,還會詩詞歌賦。

並寫得一手好文章。

他的文章字字珠璣,文采斐然,能夠在市級的雜誌和報刊上得到發表。

問題在於,他的性格很強。

不是一般的強,而是特強。

怎麼說呢;隻要是他認定的事,無論別人如何威逼利誘,都於事無補。

而且,他的性格雖然比較孤僻,但隻要一開口,總喜歡將『之乎者也』掛在嘴巴。

最重要的是,他藐視一切權貴,從不信邪,哪怕是天,隻要不公道,他也不會屈服。

許多時候,族民們都會看到這個傻子,大不敬的對天高呼;「天若不公,可以棄之!天若不正,人定勝天!~」

跟天過不去——在順天族,這可是大忌啊。

順天族為什麼會叫順天族?

一想便知。

因此,每年的6月初6,老族長就像防火防盜似的防著傻子,生怕他來搗亂。

……

1985年,順天坳的氣候更加嚴峻,從正月初一開始,一直滴雨未下。

這年的6月初6,祭天儀式又照常舉行了。

像往年一樣,老族長先擺好祭品。

然後,率領眾多族民、對上天三叩九拜。

這些禮儀完成後,開始恭恭敬敬的念祭天文;

「日吉時良,天地開張,深深下拜,立地焚香,敬備,金銀財寶,黃禾米飯,茶酒果品,拜請,值年華官,值月華官,值日華官,值時華官……」

老族長很虔誠的念著。

生怕念錯了一個字。

念著念著,忽然,傻子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

「何德何能之輩,也配天下蒼生祭拜!~」

傻子背著手,用凜然不屈的表情,仰望著上天。

當然,對於老族長,傻子是非常尊敬的。

老族長雖然迂腐,但正直善良。

因此,等老族長念完祭天文後,傻子才繼續道;「年年澇旱交織,今年竟滴雨未下,咱們順天族,還祭他何用。」

老族長見是傻子,心弦一緊,暗道不妙。

不過,表麵上卻是很平靜的告訴傻子;「這是天意。」

「上天無眼,何必祭之!」傻子大聲道。

說也奇怪,傻子此言一出,剛才還是晴朗的天空,突然陰了下來。

「放肆!」

老族長急了。

「來人!把這個傻子給我抓起來。」

隨著老族長一聲令下,很快有幾個年青人沖上前,將傻子強行按住。

見傻子被製服後,老族長誠惶誠恐的對天不斷叩拜;「上天恕罪,此人是個傻子,口無遮攔,我這讓他給您老賠禮道歉。」

然後,老族長讓傻子跪下,趕緊對上天賠禮道歉。

而在此時,天空烏雲漸蔓,天色又略為好轉。

「為何要道歉!」傻子斷然拒絕;「我為何要給這種無道、無德、不公、不正之輩下跪?」

道完後,傻子桀驁的仰望著藍天。

傻子的這種態度,使剛剛好轉的天色,又馬上晦暗了下來。

「你——太放肆了……」

老族長氣急敗壞的指著傻子,渾身發抖。

當然,他也感受到了天空的異樣。

「尊貴的上天,這傻子本不是我族中人,我族隻是見他可憐,所以才沒驅他,上天啊,你月匈懷大量,我會給您一個交代。」

對上天叩拜了一番後,年邁的老族長再次令傻子跪下,請求上天恕罪。

沒想到,傻子還是不跪,反而挺起身子,睥睨著天空。

大聲道;「上天無德,為何跪之?」

接著,傻子振振有辭,一一數落著人間許許多多的不平之事。

傻子情緒激動,唾沫橫飛。

對於這些大小道理,族民們倒不是很關心。

但是,當傻子提到數十年前的那次祭天儀式的,一些族民開始沉默了。

是啊,土司作惡多端,卻榮華一生。

族民們勤勞純樸,卻艱辛一世。

民國七年的那次祭天儀式,明明是土司將香爐打翻。

但承受老天爺懲罰的卻是普通族民。

「善遭惡報,惡換善報,難道這就是天理?」

這分明是明目張膽的在批判上天啊。

老族長再也不敢往下聽了;「你,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自古以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這都是天意,你一個野種,有什麼資格評價上天,我這順天族,豈是你撒野的地方,來人,先將他關押起來,等儀式結束後,再來發落。」

道完後,老族長又是誠惶誠恐的對上天三叩九拜,祈求恕罪。

傻子依然無動於衷,傲視著上天。

民國七年的那副畫麵,也彷佛投影似的,一幕幕幻現在他腦海之中。

祭天儀式上,一個滿臉橫肉的順天族土司,由於酒意未醒,竟將香爐碰翻在地上。

須臾,好端端的天氣便突然烏雲密布、雷鳴電閃。

族民們一陣恐慌,紛紛叩拜。

但怎麼哀求都沒用,因為天氣繼續在惡化。

從那以後,原本風調雨順的順天坳,每年都是狂風暴雨、十澇九旱。

在惡劣的天氣下,族民們生活更加惡化,饔飧不繼、衣不遮體。

但作惡多端的土司,卻照樣魚肉族民,每天觥籌交錯、花天酒地。

明明是他惹的禍,卻一點報應也沒有。

而那些可憐的族民呢?他們做錯了什麼?

由於實在活不下去了,不少族民拖家攜口,選擇逃難。

但這些逃難出去的那些族民們,無一例外的不是家破人亡、橫死他鄉。

此時族民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天意使然。

於是,族民們趕緊收斂,以免觸犯天意。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天意再不公不正,也隻能順從。

因為它是上天。

因為自古以來,天意都不可違

哪怕高高在上的土司,甚至九五之尊的天子。

都要順從天意。

……

【二;被驅】

祭天儀式結束後,老族長派人對傻子做思想工作,讓他向上天認錯,以祈求原諒。

「為何求他?」傻子斷然拒絕。

「因為他是上天。」

「蒼天有眼無珠,我們順天族,每年都祭天,換來是什麼?」傻子大道。

「你——唉,這是天意啊。」

「天意?這樣天意,可以棄之~」傻子大道。

「好吧,我無能為力……」

見傻子態度如此偏執,這個對他做思想工作的族民也無計可施了。

於是,向老族長匯報。

「這個傻子,不省心啊~」

老族長決定親自出馬。

隻不過,老族長雖然親自出馬,但也照樣沒收到什麼效果。

因為,無論他對傻子如何軟硬兼施,傻子都堅決不從。

「要我跪他也可以,除非他馬上下雨,而且從此以後,每年風調雨順。」

「逆天賊子!你敢左右天意!~」

事已至此,老族長已束手無策,連夜召開族長會議上,親自提議,將傻子趕出順天坳,以求上天寬恕。

老族長的提議很快通過了。

並立馬落實。

但傻子毫不在意,他寧願被趕走,也不願向上天屈服。

傻子背著破舊的行李袋,豪邁的在崎區的山路上行走著。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來人。」

不過,這畢竟是從小長大的地方。

因此,對這個狹長的小山坳,傻子有著難以割舍的感情。

就這樣,在快要走出順天坳的時候,傻子情不自禁的回頭,深情的凝望著這裡的每一草每一木。

他的目光掃過一條又一條小路,一片又一片樹林,一棟又一棟民舍,一個又一個乾枯的池塘。

是啊,在這個小小的山坳中,每一寸土地上,都有他難以磨滅的回憶。

依依不舍的往回張望了一會兒後,傻子將目光凝向望天崖。

這是一處被天刀削過一樣的山崖,鬼斧神工,常年雲霧繚繞。

對於順天族所有族民來說,望天崖是一處聖地,無人敢上去。

因為,傳說,這是一處可以看到天的地方,經常會有仙人飛到上麵來。

這個地方,也沒誰能上去。

因為它的高度有上千米,四周筆直。

如此險峻的地方,除非是長了翅膀。

否則,想上仰天崖,跟登天一樣難。

傻子的好奇心很強。

他也一直想上望天崖,想看一下上麵是什麼樣子。

但這是根本無法實現的事情。

數千年以來,還沒有誰成功的上去過。

哪怕是深水再厲害的采藥人,也是鎩羽而歸。

……

【三;我是天】

就當傻子想將目光收回來時。

忽然,他看見,空中有一位修長的白色身影,騰雲駕霧的往望天崖上飛去。

傻子極為震驚,還以為是幻覺。

他趕緊闔上眼睛。

然而,當他睜開眼睛,再次將目光往望天崖投去的時候。

眼前的畫麵,更是讓他震驚不已。

因為,剛才那個騰雲駕霧的白色身影,現在莫名其妙的就在他對麵。

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更讓傻子不解的是,他周圍仙氣氤氳,流光溢彩。

而往日高高在上的叢山峻嶺,現在竟然能盡收眼底。

很顯然,自己已經不是剛才那個位置了。

「這是什麼地方?」

傻子自言自語。

「望天崖。」

白色身影冷冷道。

「望天崖?」

傻子一愣。

感到難以置信。

「你叫楊二?」白色身影冷聲問。

「您怎麼知道?」

「因為我是天!~」白色身影冷冷道,音如洪鍾,如雷灌耳。

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不由自主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你就是天?」

傻子本來還有些緊張,但一聽對方說他是天,立馬不屑了起來。

聲音也變得冷漠。

稱呼也由『您』,改成了『你』。

「你不懼我?」上天冷道。

自古以來,無論是妖魔鬼怪,還是人間凡物,以及天仙神將,甚至道教老君,無一不懼他。

就是西天如來,也不敢怠慢他。

而現在,一個小小的凡人,竟然不將他放在眼裡。

「我為何要懼你?」

傻子不屑的看著上天。

當然,傻子隻能看到對方的身影,卻無法看到對方的臉。

因為上天戴著一頂皇冠,皇冠上有一串串珠寶垂簾。

這一串串煥發著珠光寶氣的垂簾,恰好將他的整個臉遮擋住了。

雖然無法看到上天的廬山真麵目。

但傻子知道,他是個老者。

因為,皇冠上的薄紗雖然遮住了他的臉,卻遮不住他的銀發鶴髯、還有他那蒼老的聲音。

「因為我是天~」上天冷冷的道。

「是天又當如何?天若不公,可以厭之,天若不正,可以棄之!!!」傻子大聲道。

「哈哈,沒想到,人間真有不知道天高地厚之人,有意思,真有意思。」上天撫須大笑。

「何為不知天高地厚,真是可笑,道才為高,德才為厚。」

傻子不亢不卑的反駁。

「唉,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啊,不過你還年青,也有點傻,所以,我也不怪罪於你,你隻要跪在我麵前,誠心認錯,我日後不會再計較。」

上天悲憐的看向傻子,將手一揮,身前立刻出現了一條石凳和一張石桌。

在石桌上麵,擺放著一架精致的古箏。

上天緩緩坐下。

用他那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朝古箏撥弄起來。

隨著上天的撥弄。

立馬,一曲優雅的曲子,在空中縈繞。

「叫我認錯,我何錯之有?

真正有錯的倒是你,而且是大錯特錯。

不過,叫我認錯也行,除非你在普天之下施真公施正道。

除非你以後讓順天坳、讓全天下年年風調雨順。

除非你能正天下無數之善惡,使其不再顛倒,除非……」

「你敢跟我講條件~」

上天漫不經心的看著傻子。

「有何不可!」

「難道你不知道,天意不可違麼?」

「天意不可違?何為不可違?天意若無公道,為何不可違?」

「因為我是天!」上天囂道。

「天若無公,何必尊之,天若無道,人定勝天!」

傻子怒視著上天,聲音鏗鏘有力。

「哈哈,荒謬,真是荒謬,一個小小凡人,竟然如此口出狂言,人定勝天?你拿什麼勝天?哈哈。」

上天大怒,拂袖而去。

石凳和石桌以及古箏,也立即消失不見。

……

【四;鬥天】

傻子傲視著上天拂袖而去後的背影。

忽然,小小的望天崖上空,有片片雪花飄落。

空氣也變得十分寒冷,宛如冰刀一般。

傻子瑟瑟發抖。

一會兒,天空忽然冒出聲音;「哈哈,屈服吧,屈服吧。」

聲音蒼老而又跋扈。

這聲音自然是上天發出來的。

傻子雖被凍得發抖,卻傲然麵對上天。

而體內的熱血,此時,滾滾沸騰起來。

「你服不服?到底服不服?」

隨著上天不斷威脅,氣溫變得更加凜冽。

傻子依然傲視著上天。

就算被凍死,他也不會屈服。

這樣的上天,在他眼裡,是那麼渺小,那麼一文不值。

讓他屈服下跪,簡直做夢。

「屈服吧,屈服吧。」

上天不斷催促著傻子。

隻不過,越來越顯得無力。

良久,一個身穿古裝的老者輕飄飄的飛到傻子跟前。

這個老者一身貴族打扮,麵目清臒,雖將遲暮,但卻精神抖擻,灼灼有輝光、優雅入畫。

「兄弟別來無恙啊,哈哈哈。」

「您是?~」

「鄙夫李斯。」

「李斯?」

傻子思索片刻。

「秦朝有個丞相,也叫李斯。」

「正是鄙夫。」

傻子心中一顫。

對於這位秦朝的丞相,他有所了解。

隻是,這位千年以前的丞相,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當然,瞧著情景,這位千年前的丞相大人,肯定不是大活人。

「兄弟,這是何苦呢?」李斯蹙眉,輕聲嘆道。

「您是來勸我的。」傻子道。

這位丞相,雖然一身正氣,但卻膽量不夠。

結果,被禍國殃民的宦官趙高逼迫利用。

利用完後,又被其活活害死。

真是可悲。

傻子琢磨,如果換成是他,不管於公於私,都會跟趙高拚個你死我活。

何況,以當時的條件,李斯的勝算也不小。

這就是性格決定命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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