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三更)(1 / 2)
第28章
小劉與遲雪雖是同歲,但性格完全相反,外向得很,是科裡有名的大嗓門兼大嘴巴。
按道理兩人該是風馬牛不相及,不過因同年入職規培,又時常一起值班,長此以往,倒是培養下來不錯的革命友誼。
而遲雪又慣是個不在人前表露消極情緒的性子。
是以心情再低落。
此刻見了他,也忙又擠出了幾絲笑容來:「挺好的,不過就是我一走累了你們了。等我回來,一定多值幾個夜班補償。」
「哪的話。」
小劉聞言笑著擺手,「我們幾個大老爺們應該乾的事,還要你一姑娘補償啊?」
但話雖如此。
邊說著,看她笑容勉強,眉間愁雲難消。
他突然卻又像是想起什麼,有些尷尬地扌莫了扌莫鼻子。
「那個……遲雪啊,」小劉試探說,「不過話說,你和你那個男朋友,現在關係還好吧?那麼多新聞啊記者啊采訪什麼的……沒有,那個,影響到你們吧?」
又來了。
遲雪最近簡直被這個男朋友的名號攪得沒個安生。
當即蹙眉問:「什麼男朋友?」
「就是那個戴眼鏡的啊,」小劉比劃了兩個圓圈扣在眼睛前頭,「你不記得啊?那天我還看到他給你送早餐,你一開始害羞說不是,結果後麵我親眼看你們一起走了。那天你掉湖裡也是……」
「不是,等等。」
遲雪剛聽了個開場白,已經忍不住扶額。忙擺手叫停。
心說平時對著親爸撒不出來氣也就罷了。
現在對著小劉——
小劉。
好吧,看他一臉認真,全然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她實在也不好說什麼,隻能自己強忍住頭皮發麻的不適感。
「沒有男朋友,」緊接著又解釋,「就算有也不會是他,我們隻是普通朋友而已。那天他跳下去救我,也隻是因為我們過去是同學。大概是不好見死不救。」
「哦……」
小劉眨巴眨巴眼,又問:「那你也不喜歡他?」
「不喜歡啊。」
遲雪答得毫不猶豫。
此情此景。
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劉暗戀她,不然沒事在這抓住她盤問半天。又正兒八經看了好久。
遲雪被看得渾身不自在,都準備找個理由趕緊走,免得又被盤問什麼男朋友不男朋友的。
結果小劉似乎下定決心,在她轉身之時,又突然拋出來一句:「可是,他,也不算救了你吧?」
「他跳下去的時候,」小劉說,「你不是已經被救起來了嗎?隻是後來記者來了,那個救你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又走了。」
「我後來還稀奇呢,怎麼那些記者弄什麼報道、發什麼視頻的,都掐頭去尾的?但又怕壞了你的好事,一直不好說什麼——畢竟你爸看起來挺喜歡那男的的,那天我全程都在,看你爸一直拉著他不放在那說話。」
她一愣。
【對很多人來說,出名都是件好事,但是對他來說無異於自/殺。所以才讓我來撿了這個「漏」。】
忽想起某日某人溫柔
的嘴臉。
【我看到新聞了,你身體恢復得怎麼樣。】
也想起那天病後再會,陽台上四目相對,平靜的目光。
他甚至沒有叫過她的名字。
悚然的感覺隨著散落的話語,從某處陡然滋生開。
卻無法相信,隻能僵硬地轉過頭,又看向小劉一本正經的臉。
他還在喋喋不休:「你不知道,那天我一直在。呃,當然本來也想跳的——被搶先了嘛,我又不會遊泳。人把你救上來,我眼尖,我就瞧著怎麼一地血,我還以為你腿給石子什麼的刮破了,一直讓他給你看看。結果……」
結果。
他說著便拿出手機,又把某個自己轉發過的微/博視頻點開給她看。指著畫麵左上角的斜坡,暫停、放大,「這裡,就這裡你看。」
「而且就差了一秒!差點拍到人了,有個影子晃過去看見沒?不知道是被剪了還是故意沒拍到。」
遲雪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卻哪裡有什麼黑影。
隻依稀斑駁的血點,彼時尚未被人工清理,如綻落血花,如此堂然地留在畫麵左上角。
她甚至可以想象他忍痛攀上陡坡,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
在她人生中的許多次,解凜都扮演著這樣的角色。
似乎不管她是誰,是遲雪還是陌生的同學,甚至是路邊的貓狗,他都施舍以憐憫,不留以姓名。不會遺憾那份「嘉獎」屬於誰,因他隻求自己心裡的安寧。
他那樣正直,愈顯得她狹隘。
他救了她的命。
她卻在想,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有無數次的機會,我站在你麵前,你認出我,或是不認出我,你看到我的膽怯,我的小心翼翼嗎,你看到我低下頭,隻敢看我們地上才碰在一起的影子嗎,你救我時究竟出於怎樣的心情,所以連感謝也不需要給。你做無名的英雄,我卻飽受無法給予別人同樣感激的折磨。
而我對你的喜歡,她甚至有些虛無地想,還要怎樣加碼才夠呢?解凜,還要怎麼剖露呢?
她是無理取鬧索要糖果的孩子。
他卻隻是悲憫地低頭施舍給她。
正如那些很快被沖刷洗淨的血跡。
曾存在過。
但當她蘇醒時。
當她後來許多次路過那麵人工湖旁。
斜坡如舊,湖水乾涸。
沒有人會再記得浮沉的那一日,蜿蜒的血跡,從湖畔延伸極遠。
因他本也不需要被誰銘記。
*
委屈。
憤怒。
被欺騙的難堪。
想念。
喜歡。
無法壓抑的傾訴欲。
種種的情緒攪成一團,她揪住前襟,在回家的公交車上,突然覺得仿佛不能呼吸。而旁邊的高中生手裡抱著薯片,已然默默觀察了她半晌。
見她無聲地低垂著眼簾,一顆接一顆的眼淚卻不停向下滾落,沾濕口罩。
遲疑著,他終於還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遞給她,又小聲問說:「你不舒服嗎?」
遲雪沒有接。
隻是哽咽著,禮貌地說謝
謝。
左手擋在額前,卻仍是下意識地抗拒被看到這樣狼狽的狀態,不住地向他擺手。到下一站後,便飛也似地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