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1 / 2)
直到很多年後,解時韞仍然會想起這一夜。
她想過,如果自己當時第一反應不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而是勇敢地敲敲車窗,問他為什麼病情反復、為什麼突然就變得這麼嚴重,要他去看醫生,要他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又或是在母親後來問起她暑假見聞時,哪怕一句、提起自己這一夜的所見,而不是默許了梁懷遠在大家長們麵前撒謊,說「身體沒什麼不舒服、一切都挺好的」,如果有如果,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然而。
人生卻原就是一條大道走到黑,沒有回頭路的漫漫旅程。
甚至於她後來才知道,自己人生中最開心的日子,其實也和梁懷遠最痛苦的日子重疊在一起:
那時,因為她去了北城讀大學,梁懷遠為了就近照顧她,因此也申請從葉氏的淮南分部調回了北城總部。她平時住在宿舍,每到周末,就去找他玩,又或是他來學校接她出去。
本來很尋常的一件事,偏偏時間一長,因他長得實在出眾,看著又總一副社會精英的打扮,學校裡卻難免傳出風言風語。
她心裡清楚其實隻需要解釋這是家裡哥哥,就可以理清誤會。
卻不知怎的,好幾次別人來八卦、問接她的是不是她男朋友,她又總是不由自主地含糊其辭。
直到後來,還是梁懷遠自己意識到不妥,於是直接和班上輔導員聯係,趁著某次她們本科班班會,過來送了一趟吃的——全班同學人人都有份那種。又當著所有人的麵介紹說自己是時韞的哥哥,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隨時聯係。這才讓她從流言蜚語中勉強脫身。
但她其實也並沒有因此太高興就是了。
相反,還為此悶悶不樂了很久,梁懷遠察覺不對,問她為什麼生氣,周末也不出來了。
她一時詞窮,隻能托詞說你都不跟我打招呼就聯係輔導員,你是封建家長,是專/製主義。
他聽得在電話那頭不住扶額。
半晌,又一本正經道:「好,我是專/製主義,是封建家長,」梁懷遠說,「那你是我的妹妹,就是大家千金,公主殿下了。所以,都做大小姐的人了,是不是要大人有大量?」
「才不要——」
「上次不是說想去吃okase?我聽朋友說,盤古七星那家花傳做的不錯,周末帶你去試試。」
「不吃。」
「那演唱會看不看?」
「……演唱會?」
「你之前說和室友搶不到票,所以我讓人聯係主辦方,給了兩張vi……」
嗯。
所以說,小姑娘的愛恨就是來得輕易走得輕易。
兩張演唱會的vi門票,已經足夠她「冰釋前嫌」,開心高呼「哥你超厲害」了。
梁懷遠按著太陽穴,聽著電話那頭毫無半點矜持的歡呼聲,不由失笑。
隻不過,到了演唱會當天,時韞卻意外地被放了鴿子——室友和男友吵架,死活不願意出門,寧可浪費寶貴的門票、也要窩在寢室裡生悶氣等男友過來求復合。無法,時韞隻得又臨時拉了梁懷遠來「填場」。
畢竟。
「哪有一個人去看演唱會的嘛!一點氣氛都沒有!」
她理直氣壯:「演唱會,當然都是要和重要的人一起去看,一起去體驗啊。」
話都說到這地步了。
於是,這年三十有二、被視為解時韞解大小姐「重要的人」的梁總經理,就這麼被一群十幾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四麵合圍著,體驗了一波年輕人的鬼喊鬼叫、愛恨滔天。
時韞愛熱鬧,拉著他的手揮舞熒光棒,喊「安可安可」。
他被吵得忍不住皺眉,卻還是沒有甩開她,依舊慣著她做從前那個「太吵鬧的小孩」。隻有在全場燈光盡滅,演唱會即將結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歌手所在的升降台上時,他才忽然側過頭,悄悄看了她一眼:
滿頭大汗的,兩眼晶瑩的。
熱切又無所顧的,十九歲的解時韞。
他左手悄然揪緊衣襟,在心髒傳來的痛意中空前清醒,後背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意,卻仍是用自己的眼描摹她的臉,妄圖把這一刻記住。
「時韞。」
「嗯?」
「……」
「你說什麼?音響聲音太大了聽不清啦——」
她索性湊過去聽他說話。
梁懷遠卻隻說:「我問你,晚上夜宵想吃什麼。」
「吃燒烤呀——!」
她隻是隨口一答而已。
卻不想那一夜燒烤沒吃多少,反倒是看完演唱會興致上頭,和同為歌手粉絲的姐妹拚桌,啤酒喝了一瓶又一瓶。
梁懷遠拉不住她,她又自詡繼承了父親的酒量、千杯不醉,最後乾脆上了白的,愣是喝倒了一桌人。
梁懷遠在旁邊無可奈何,又怕這五六個女孩回家、回學校路上出事。
最後索性叫來了幾個代駕司機,把人都送去就近的葉氏名下酒店,兩人一間,視頻留證。直等把所有的陌生女孩都安置好,這才回自己車上安撫另一個醉鬼。
沒成想。
這一安撫就安撫出了事。
*
解時韞十九歲那年冬天,談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場戀愛——和北電表演係的一個帥哥師兄。
那時她的周末已不再被梁懷遠填滿,更多是和閨蜜逛街看展,又或者忙碌於課業。
室友不知第多少次問,怎麼最近沒看到你那個超帥的哥哥來接你,她隻得搬出之前認識的師兄救場。結果一來二去,那師兄竟突然向她表白。
她懵了好幾天。
思來想去,後來卻還是應了,想著既然不討厭,談一下當人生經驗也無妨。
於是這場戀愛便真的平淡地進行下去。
進行到第三個月,春暖花開季節仍然還在一起。她也逐漸習慣了用師兄代替原本梁懷遠的位置,甚至還帶著人去見了梁懷遠一次,介紹說「這是我男朋友」。
看似漫不經心。
實則十足地撇清關係。
十足地抹乾淨嘴不認人。
梁懷遠卻亦微笑,和對方握手,「我是時韞的哥哥,」他說,「還請你好好照顧她。以後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聯係我——這是我的名片。」
他的姿態從容,看不出任何的僵硬或不自在。
解時韞氣得拉著男友扭頭就走。
隻是再往後,那股心氣卻逐漸被生活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