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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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閃雷鳴來得迅猛,大家都有些慌張,手裡拿著杵子,站在那裡不知所措。肅柔笑了笑,溫聲道:「我那時在禁中習學,押班就愛挑這樣的天氣來考驗我們。疾風驟雨,我自巋然不動,就算有驚雷劈在耳邊,也不能扔下手裡的東西,這就是禁中的規矩。」

她一麵說,一麵托起手裡的香盒,照舊拿香勺來調和香料劑量。夏日的雷電聲勢驚人,隻見窗紙上有亮光閃過,緊跟著便是毫無預兆的一道霹靂,「哐」地一聲砸在耳畔。大家下意識去捂耳朵,嚇得連眼睛都閉上了,但過後再去看女師,她恍若未聞,手上的香粉堆甚至沒有半分移位,依舊有序地、規整地,撥進了麵前的汝窯平盤中。

大家都納罕,有人追問:「張娘子不怕打雷嗎?」

那皓腕纖纖收起香盒,蓋上蓋子,將香勺放在了一旁。

「人在那樣的環境中,早就練成了瞎子、聾子。如果你害怕丟了性命,那麼一道雷聲就不足掛齒了。」

這是禁中多年提煉出來的感悟,說得深邃,讓貴女們麵麵相覷。那座禁城,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充滿了神秘色彩,尤其明年即將應選的女孩子們,更是好奇非常,便放下手中器具圍坐在一起,追著詢問聖人如何,官家又如何。

肅柔娓娓答疑解惑,此情此景恍惚讓她想起當初在小殿直任長行的時候,大家閒來無事簇擁在上了年紀的宮內人身邊,也愛打聽離自己很遙遠的那些宮外事。總是裡麵的人想出來,外麵的人想進去,人啊,大多不會安於現狀。

不過夏日的天氣,暴雨來去都很快,大約半個時辰光景,雨勢便收住了,天頂也漸漸清朗起來。宮中的見聞到這裡便暫停了,先前沒有製好的香,繼續加蜜揉搓,搓成小小的丸子再滾上金箔,金香就製成了。裝盒窨藏,過上三個月取出來用時,應當秋意正濃,園子裡的桂花樹也都開了吧!

得益於這場豪雨,下半晌的課程取消了,肅柔送走了貴女們,自己到園中轉一轉,查看花草受損的情況。那些新生的枝丫經受了一場驚濤駭浪,損傷不算大,她斂裙蹲在一株牡丹前,看那根須上冒出的一點尖尖的小嫩芽,頭頂頂著一滴碩大的水珠,伸手碰觸一下,細嫩的尖葉子抵在指腹,微涼。

根係粗壯的花草確實沒什麼妨礙,但苦了東邊隨牆的那片玉簪。原本正是開花的時節,一朵朵向陽而生,滿園盡是芬芳,但雨後被打得東倒西歪,花瓣也浸入了泥濘裡,看上去一片狼藉。

好在帶來的仆婦平日慣會侍弄花草,幾個人進去將那些傾倒的植株扶起來,重新壓實了土,待過上兩日就會逐漸恢復的。

肅柔站在那裡看了會兒,又順著園內小徑往前,其實這院子賃下之後,都不曾有機會好好走上一走,今日得閒,踱步到了東南角,忽然想起赫連頌說過,要在這地方挖個小池子養魚養鴨,她居然很認真地規劃了一下,發現這個主意相當不錯。

艮嶽山腳下有很多廢棄的卵石,拿來壘池壁很合適,等小池子挖好,臨水做一個露台,可以坐在上麵飲茶賞魚。邊上呢,那片空地還可以置一個秋千架,架子漆成朱紅色,映著這白牆綠水,一定別有一番趣味。

女孩子對布置庭院總有無窮的興致。可轉念一想,發現自己果真順著那人的思路走了,不由有些悻悻然,踱著步子,若無其事地轉開了。

這時遙遙見門上進來兩個人,都是禁中黃門打扮,她心頭一跳,不知是不是官家又有旨意到了,忙快步過去迎接。

兩個小黃門向她行禮,笑著將手裡錦盒呈了上來,「官家今日聽太傅進講,忽然想起張娘子,命我等給張娘子送個物件過來,說張娘子平日用得上。」

錦盒方方正正,不知道裡頭裝的什麼,總是先謝恩要緊,肅柔向盒子嗬下月要去,道了聲「謝官家恩典」。待接過來打開看,才知是個蓮花座青銅狻猊香爐,那一汪翡色綠得沁人,這樣貴重的東西,恐怕連禁中也不常見到。

定了定神,她向黃門打探,「不知官家怎麼想起賞我這個?」

小黃門道:「張娘子剛開設了女學,給貴女們演示熏香時,好歹要有一件趁手的器物,官家說這爐子與張娘子正相配,就讓小的們送來了。」

肅柔心裡雖犯嘀咕,也不好做在臉上,便向小黃門欠身致謝,「勞煩中貴人跑這一趟,請進來喝杯茶,歇歇腳吧。」

小黃門說不必了,四下看了看,笑道:「當初在禁中常見張娘子,隻是不曾打過交道,不想張娘子後來竟出宮了。往後一定有常來常往的時候,今日我們趕著回去復命,下回再來叨擾張娘子吧。」說罷作了一揖,從院門上退了出去。

一旁的雀藍看看盒內,嘖嘖道:「官家就是官家,這一出手,抵得過一個園子。」

肅柔端著錦盒,卻覺得像個燙手的山芋,不知官家接下來究竟有什麼打算。但禁中的賞賜沒有退回的道理,隻好讓雀藍先收起來,心裡隱約有了預感,想必隔上一兩日,官家又會駕臨了。

事事催逼得很緊,仿佛一浪趕赴一浪。這陣子總在為這個懸心,時候長了也有點不耐煩,既然無法預知將來如何,就先不去想他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收拾起心情,下半晌與雀藍坐在堂上製線香,艮嶽的硫磺味發散出來,隨著天陰天晴時濃時淡,平時角落裡燃上四時清味香,可以沖一沖藥氣。

雀藍將規整好的香架子搬到後廊上去,剛放定,就看見門上有人進來,忙折回堂上告知肅柔:「嗣王來了。」

肅柔讓人把製香的器具都撤下去,轉身走上廊廡,那個穿著天青色圓領袍的人從小徑上佯佯過來,到了台階前站住腳,笑著說:「小娘子今日尤其好看。」

這就是武將直白的贊美,不帶拐彎,想什麼就說什麼。肅柔麵上肅穆,耳根子卻紅起來,不自覺地撫了撫鬢角道:「還是平常的打扮,王爺過獎了。」

赫連頌則是歡喜的,之前見過她幾次,每次都穿得很素淨,頭上發簪也不見奢華,今日雖然沒有大變化,但他敏銳地從她耳畔發現了一點不尋常——她戴了一對珊瑚珠的耳墜子,這樣喜慶的紅色,小小地、嬌嬌地懸在頸間,分明是對今日的赴宴也有所期待啊!

心頭一拱一熱,即便是自己單方麵的理解,也讓他感動非常。他舉步到了她麵前,掏啊挖地,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來,往前遞了遞,「戴上。」

肅柔垂眼看,螭銜芝紋玉佩雕成了水滴狀,清透如泉。她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麼算盤,遲遲看了他一眼,「為什麼?」

對麵的人摘下自己月要上的玉,兩下裡一拚,嚴絲合縫,「這是我家祖傳的陰陽魚,我母親說日後須得贈給妻房。過會兒不是要去太傅府上做客嗎,你戴上,好顯得我們恩愛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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