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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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吵鬧鬧,但重逢後又是蜜裡調油,大概這就是新婚的通病。

烏嬤嬤看著他們相攜往上房去了,心裡不免傷感,結果氣才嘆了一半,便聽邊上付嬤嬤哂笑了聲,「家和萬事興啊,家主恩愛,家業興隆,原是大家喜聞樂見的,可就是有那麼一兩個人,嫌家下過於太平,非挑起些爭端來。我還沒見過奶媽子借著小妾的勢,硬要擠到人家正頭夫妻中間來的,王爺半夜三更奔走百裡,是因為牽掛家裡頭王妃,可不是沖著什麼妾室,嬤嬤還是看清些吧……」

那夾槍帶棒的話,一直傳到肅柔耳朵裡來,她仰頭看了赫連頌一眼,不知他聽人這樣頂撞他的乳母,心裡作何感想。誰知他眉舒目展毫不在意,道了句:「上京怎麼比幽州還冷!娘子,我的手都凍僵了……」

肅柔當然知道他冷從何來,在幽州時鐵骨錚錚,沒人供他撒嬌,他是軍中統帥,是高高在上的王侯,幾萬雙眼睛殷切地看著他,等著他調兵遣將,等著他發放糧草軍餉,就算是鬥骨嚴寒,他也能扛住。但是人回了上京,那就不一樣了,一下有了依靠,陡然嬌弱,娘子長娘子短,嘀咕抱怨,邀寵不斷。

肅柔忙搓了搓他的手,忽然發現細嫩不再,手背上的皮膚扌莫上去竟如蛇皮一樣。她慘然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牽著他的手進了內寢。

屏風後,替他脫了那身朱紅的襯衣,讓女使往溫爐裡加炭,火頭燒得旺旺的,讓屋子愈發暖和些,又接過結綠送來的熱水,讓他把手浸泡進去。仔細搓洗過後,拿手巾包裹起來,自己又去妝台上取了豬油膏子,一點點替他揉搓進肌理,一麵嘆息:「言之鑿鑿幽州不及上京冷,怎麼把手弄得這模樣?」

那雙柔荑溫存地摩挲,從手背到指節,再到指縫,他受用不已,「不吃一點苦,你就不會心疼我。」邊說邊靠在她肩頭,依賴地摟住她的月要,閉上眼睛說:「你知道我在外麵,最期盼的是什麼嗎?」

肅柔說:「什麼?」

「睡覺。」他說,「因為在夢裡能看見你,能像現在這樣抱著你。我離開上京二十日,這二十日過得甚是煎熬,我害怕把你一個人留在上京,害怕我不在,不能保護你,也害怕官家仗勢欺人,會對你動什麼壞心思。」

肅柔心下有些酸澀,探手撫撫他的肩道:「你一個大男人,這麼沒出息!」

他在她耳後那片皮膚上輕柔蹭了蹭,「就算帶兵出征,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麼,隻要安頓好你,讓我後顧無憂就可以了。可如今是在上京,這繁華之地處處都是陷阱,前有朝廷傾軋,後有官家忌憚,加上隴右局勢不明,這路是越來越不好走了。」

肅柔沉默了下,思忖再三才道:「我那日進宮拜壽,官家確實背著人召見我了,也提起了稚娘和孩子。我拿話試探了幾回,看得出官家起先有些將信將疑,但後來聽我哭訴,我哭得真切,好像把他哄住了。」

他終於在昏昏的天光下睜開了眼睛,「你向他哭訴,他一定借勢說我壞話,然後對你訴衷腸,告訴你所托非人,自己還一心一意愛慕著你,是不是?」

所以多年的朋友不是白交的,他知道官家所思所想,甚至連他辦事說話的方式,都扌莫得一清二楚。

肅柔想起那日種種,雖然心下很不舒服,但也隻能往輕了說,「題外話總是少不了的,但我也申明了立場,官家到底不是昏君,總還顧忌君臣之義的。」

赫連頌冷笑了聲,「所以他果真還不死心,就說他近來寵愛那個葉昭容,我心裡,何嘗不像吃了蒼蠅般惡心。」

肅柔唯恐他意氣用事,忙叮囑他:「別因這個,在朝堂上和官家過不去。」

「我心裡有數。」他又換了個笑臉,知道外麵的詭譎不該帶進閨房裡來,遂起身脫了裡衣,展開雙臂說,「娘子,快來。」

肅柔絞乾帕子覆蓋上他的月匈膛,隔著一層棉布,感覺自己的手就是丈量河山的尺。他引著她翻過山川叢林、蹚過淺灘穀底,明明簡單的擦洗,在他迷蒙的視線下,逐漸擦出了曖昧的氣氛。

輕喘一口氣,他貼在她耳邊說:「這次去幽州,我派親信又求了些藥。那大夫聽說十瓶這麼快用完了,據說還大大贊嘆了一番。」

肅柔紅著臉打了他一下,「這種事,特意告訴我做什麼!」

他的嗓音變得低沉,「告訴你,好讓娘子放心大膽,藥有很多,不必再仔細算計著,縮手縮腳不得盡興。」

不用縮手縮腳,那麼自然要動手動腳,她低呼,「還沒擦完呢……」

然後裡間便傳出「哐」地一聲響,是銅盆打落在地上的動靜。

剛從外麵進來的雀藍見結綠呆站在門前,納罕道:「是盆打翻了嗎,不進去收拾?我讓人再送一抬熱水來……」

結綠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見她要去張羅,忙一把將人拽了回來,然後拉扯到廊上,壓聲道:「你是頭一日在上房伺候?這時候進去,看王爺不把你腦袋擰下來!」

這下雀藍終於明白了,紅著臉訕笑了兩聲,畢竟她們與烏嬤嬤不一樣,她們是一心盼著娘子和王爺好的,那麼內寢的事就不用她們操心了,隻需盤算盤算,晚間預備什麼暮食就好。

王爺好久沒在家了,還是要豐盛些,犒勞這些日子在外的艱辛,像潘樓的入爐炕羊和海鮮頭羹都是少不了的,傍晚時分,閒漢把食盒送到門上,內院接了鋪排起來,剛布置好碗筷,裡間的人也出來了。

燭火輕搖,將這上房內外均勻鋪上了一層橘紅的光,赫連頌給肅柔布菜,一麵吩咐跟前侍立的都退下,待人散盡後才道:「我這些年結交了不少朝中重臣,如今也到了用人的時候。爹爹得病,我那幾位叔父虎視眈眈,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局勢有變。官家一直不下令,不過令安撫使兩下裡平衡,文武百官一日不去捅破這層窗戶紙,朝野上下就一日佯裝太平,這樣下去再耗上三年五載,也不是不可能。我知道官家的心,他未必不著急,隻是擔心拿捏不住我,這才一拖再拖。他能拖,我卻等不及了,終究要有人諫言,將這件事拿到明麵上來商談才好。」

肅柔舉著箸,動作卻停頓下來,心裡何嘗不知道,這個壞疽隻有挑破了,著力診治才能見奇效。

眼下大家都憋著,不是辦法,官家這些年政績斐然,但他也不是毫無弱點,相較於先帝的果決,他在兵事上瞻前顧後,且疑心過重,不信任任何人。嘴上說赫連頌與他一同長大,情比手足,但果然放虎入林,他卻有顧忌。他怕一旦放走赫連頌,赫連經緯會稱帝,隴右都護府也會徹底脫離朝廷管轄。隴右不單隻有赫連經緯一股勢力,他不是不知道,他隻是在賭,賭正值壯年的赫連經緯不會那麼短命,也賭那些伺機而動的虎狼兄弟們,不敢輕舉妄動。

但這種博弈,顯然沒有有力的依據,一切往壞處想,要麼赫連頌反,要麼隴右被赫連經緯的其他兄弟接掌,朝廷幾乎沒有贏麵。如今是兩者選其一,就得提醒官家正視當下局勢,隻要有人將這件事拿到台麵上來說,官家就不能回避。朝堂上的諫言從來沒有不了了之,既然開了頭,一定會有結果。

「長痛不如短痛。」肅柔放下了筷子問,「官人打算托誰?」

赫連頌道:「同知樞密院事徐仲謙。我與他私下交好,這些年卻沒有同桌喝過酒,由他提出,再托左諫議大夫附議,這件事提交中書省後,官家就不得不拿出個決斷來。」

肅柔聽後頷首,「隻是要小心,萬一走漏了風聲,隻怕落個結黨營私的罪名。」

他說知道,復對她笑了笑,「又要害得娘子為我提心吊膽了,不過你放心,這事我早就有籌謀,不是臨時決定的。前兩日聽說金軍又在擾攘,這是個好機會,萬萬不能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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