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1 / 2)

加入書籤

官家被氣得不輕,他沒有想到赫連頌能不顧一切做出這樣的舉動來。他本以為區區一個張肅柔,不可能比隴右更重要,結果竟是自己錯了嗎?

看看他這模樣,披頭散發,光著兩腳,一副山野村夫的魯莽樣子,哪裡還有半點王侯的做派!

他實在不明白,分明略作退讓就能得償所願,為什麼一定要鬧個魚死網破。為了一個女人,連命和前程也不要了?

無非就是仗著天子有顧忌,仗著朝廷不能放棄隴右,所以膽敢以退為進,公然要挾。官家恨得心頭出血,看他一副置生死於度外的樣子,若不是還有忌憚,他已然起了殺心,不過一句話而已,就能掃清自己心裡的憤恨,讓一切歸於塵土。

可是不行,不能讓父輩的努力毀在他手裡。做皇帝就可以肆無忌憚嗎?其實大多時候他是受約束的,每行一步都要權衡,永遠在斟酌,誌得意滿很少,憋屈卻常伴左右。

長出一口氣,他讓自己冷靜下來,曼聲道:「那日朕與你說過,你想離開上京,隨時可以,朕會派親軍護衛你返回隴右,接掌都護府大軍。朕隻有一個要求,上京的嗣王府不能空置,它本就是因這個爵位設立的,你走了,須得有人來接替。你有了兒子,是不假,但庶出無足輕重,朕要你變庶為嫡,這是彰顯你對朝廷的忠心,是給社稷一個交代,難道朕做錯了嗎?今日你這樣大失體統,冒犯朕,觸怒朕,以為朕是軟柿子,欲將帝王威儀踩在腳下,你想過後果嗎?」說著低喝一聲來人,左右諸班直齊聲道是。他抬起手,直指殿上那人,「將這狂悖之徒拿下,先賞他二十軍棍,再打入審刑院大牢,聽候發落。」

然而諸班直要上前緝拿,朝堂上卻亂了套,一眾元老重臣上前勸阻,直言道:「官家萬萬不可。眼下隴右內亂,金軍擾攘,正是需要朝廷安撫平息的時候。若是現在因一時義氣責罰了嗣王,二十軍棍下去,馬是騎不得了,萬一要長途奔襲,屆時又當如何?官家……請官家息怒,以大局為重。莫忘了先帝殫精竭慮方收復武威河湟,萬不能讓父輩心血付之東流啊!嗣王失儀,大可命他閉門思過,或是責令他平定內亂後,再入上京復命……」

可赫連頌卻說不,「張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若要回隴右,我一定要帶她同往。她過門半年,還未拜見過姑舅,帶她回去見個禮,家廟中磕個頭,總不為過。」

這就是把私情推到政局中來了,誰也沒想到一向長袖善舞的嗣王,會因為一個女人和官家公然叫板。

張家的兩位叔伯,此時誠如架在火上炙烤一樣,一頭擔心這侄婿,一頭又覺自己處境艱難。最後還是張矩上前一步,長揖道:「官家,臣願帶兵出征武威,會同定邊軍,平定隴右內亂。」總算是給官家表了態,張家既然身處漩渦中,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也有老臣反對官家在女人頭上動刀,譬如杭太傅,就是頭一個站出來的,高舉著笏板道:「臣若是沒記錯,張律張侍中配享太廟,是朝廷有功之臣。想當初河西走廊岌岌可危,是他從海東打到白銀,又攻入武威郡與武康王匯合,這樣的功勛,官家怎麼忘了?如今要將他的女兒由妻變妾,這是天子對待故臣的道義嗎?」

官家忽然百口莫辯,「朕何時說過,要將張氏由妻變妾了?」

杭太傅說沒有嗎,「庶子都要抬舉成嫡子了,難道官家是打算弄出個不倫不類的平妻來?」

官家張口結舌,「什麼平妻!朕從未說過要抬舉什麼平妻。」

「難道官家還要他休妻不成?」作為大媒的杭太傅,對於這個設想可說是深惡痛絕,「嗣王妃從未行差踏錯,官家憑什麼令嗣王休了她?父輩熱血未涼,竟要讓子孫蒙受奇恥大辱,官家若果真如此,會寒了一眾老臣的心,也會寒了當初跟隨侍中出生入死的,將士們的心。」

官家已經無言以對了,這朝堂歷來就是群臣暢所欲言,皇權雖有威嚴,但在聲勢上,從來抵不過眾口鑠金。他幾次張口,幾次被那些倚老賣老的臣僚和言官們堵了回來,最後氣惱得拂袖而去,隻餘那些老臣們調轉了方向,又對赫連頌指指點點,「王爺,這次果然是意氣用事了。什麼話不能商議?官家仁厚,大可將你的決心向他表明,何必傷了和氣,拿王爵當兒戲。」

赫連頌跪了半日,站起身時腿都麻了,勉力支撐住,向堂上眾臣拱手,「其中原委,恕我不能向外人道,但這次我決心已定,不欲更改了。」說罷便轉身,朝宮門上去了。

眾人看著他揚長走遠,一時都茫然,再去看張家那兩位,「留台,連帥……」

張矩和張秩如夢初醒,顧不得別的了,急匆匆跟了出去,留下眾人垂眼看著堂上的冠服和綬印發呆。半晌還是宰相孫延年發話,讓黃門令將這些行頭收起來,送進後苑,再聽官家處置。

***

邁出宣德門,身上重壓竟奇跡般地消失了。

可悲嗎?或許有些可悲,在這煌煌帝都之中他無力抗爭,隻有憑借這份決絕,來爭取達成自己的訴求。不過心裡倒是有根底的,這件事總捂著,不是辦法,若是不強硬,不來表明立場,那麼就真的隻剩與肅柔和離一條路了。可是身為男人,連自己的妻子都能舍棄,又算得了什麼男人!

他知道官家有顧忌,再深的心思,也敵不過政局的掣肘。自己能賭上性命,官家卻未必有放棄隴右的決心,最後就看誰更堅定,他連王爵都能說扔就扔,朝廷又能將他如何!

身後張矩和張秩追了上來,痛心疾首,「你這又是何苦!」

他笑了笑,「我這不光是為肅柔抗爭,也是為我自己。這富貴圈、名利場,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今日卸下一身頭銜,往後就做隴右赫連頌。隻是希望張家還願意認我這個郎子,我往後可是白丁了,連科考的功名都沒有,孑然一身,一文不名。」

他說得淒涼,張矩和張秩長長嘆了口氣,抬手道走吧,「二娘還在等著你。」

馬車順著禦街一路往南,一炷香後到了舊曹門街。先行派回來報信的小廝,早就將消息傳進內宅了,因此馬車一停穩,候在門前的女眷們便邁下了台階。

肅柔到車前打簾看,看見他一身中單坐在車內,還披散著頭發光著腳,頓時大哭起來,探手進去捶了他一下,「你可是瘋了嗎,這樣作賤自己!」

他卻還笑著,拽住她的手道:「我說過要入贅張家的,娘子回頭替我在祖母和嶽母麵前美言幾句,別讓她們嫌棄我。」

這分明是玩笑話。小廝傳口信進來,闔家都震驚了,太夫人連連說沒有看錯人,親自到門上來迎他,哪個還會來嫌棄他!

肅柔裹著淚,將他拉出了車輿,「你自己同祖母說。」

他邁下腳踏,見內宅女眷都在,自己卻光腳站在地上,不由訕訕地,紅著臉道:「我今日現眼了,還請長輩和妹妹們見諒。」

可是這樣的現眼,誰又會怪罪他呢,太夫人既是心酸又是欣慰,頷首說:「好孩子,委屈你了。」一麵轉頭吩咐肅柔,「快帶介然進去收拾,中晌過我那裡用飯,讓馮嬤嬤吩咐廚上預備兩個好菜,給他壓驚。」

一旁的婆子忙送便鞋來讓他穿上,她緊緊牽著他的手,仿佛怕他憑空消失似的。

快步引他進了千堆雪,甫入門檻便回身抱住他,哽聲說:「官人……官人……你做什麼不和我商量!」

赫連頌笑得慘然,心道和她商量,她哪能答應他冒這樣的險。可事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一切攤到台麵上來。所幸運氣夠好,朝中大臣不像官家為情亂神,他們知道好不容易歸順的匈奴人不能得罪,否則十萬鐵騎占領的就不止是隴右,會一路向東擴張,打過京兆,打進上京來。

他抬手撫觸她的脊背,溫聲道:「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朝堂之上說明白,讓滿朝文武都知道原委,不是我不順,是官家逼人太甚。」一麵親了親她的脖子,愈發收緊臂膀,把臉埋進她溫暖的頸窩裡,喃喃說,「你昨晚不在我身邊,我一晚上沒睡好,做了好多怪夢,夢見你被人搶走了,夢見你貪圖富貴,再也不要我了。」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海賊:工資到位,四皇踢廢 大秦讀書人 星際人魚崽崽飼養指南 美強慘男配滿級重生了 偏執占有 查無此人 [刑偵] 延時初戀 百無禁忌[快穿] 醫神:從逃出精神病院開始 蟲族白月光求生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