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感時花濺淚(2 / 2)
「多謝大師兄。」顧妨微微一笑,「我想要聽這句話很久了。」
牙角撇嘴,不答話。
因為他不是石東臨。
顧妨真的到現在都不清楚怎麼會發生現在的狀況,她隻是跟過來看情況,結果卻看到了石東臨要殺死青蘭和阿二。
沒有來得及多想,她隻想要救下他們。
接著,就成了這副兩人對峙的模樣。
但是……
「爽啊!」顧妨發出了這些年來,最痛快的聲音。
拔劍相對的瞬間,她才明白。
原來她和石東臨最適合的相處方式,應該是這樣。
和你一起牽手,我心漣漪。
與你一起看的月亮,泛著血色。
為你謀害他人,我雖心有愧疚,但是無悔於此。
我做錯的,我做對的,因而我得到的,我失去的,我從未後悔。
但是所有的一切,到了最後,我發現,我其實最習慣還是用劍和你相處。
牙角用劍指著顧妨,遺憾告訴她「就算我要殺死你,我體內的人也沒有一絲的波動,他依舊不後悔。為了自己的誌向,他可以殺死擋在麵前的所有人。」
顧妨笑了,額頭上的傷口流下血,差點滴入她的眼球。
「那麼巧,我也……不後悔!」
「賜予你死亡。」凶獸能給的就是死亡。
「來吧!」顧妨準備就緒。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個人用極快的速度,來到牙角的麵前。
阿一雖然攻擊力不怎麼樣,但是在速度上麵是一等一的。
「你來做什麼?」牙角已經清楚,阿一本身不擅長對戰。
阿一甩出了自己的佩劍,他已經很久沒有用劍了。
「伏羲院的人,豈容外人欺負!」在場的伏羲院弟子中,阿一的年紀是最大的,他自覺要守護其他人。
顧妨沒有好氣,對著阿一的背影說「你閃開。」
阿一有幾斤幾兩,他們比誰都清楚。
阿一伸出手,扌莫了一下鼻子。
「沒有辦法了,都這種時候了,我有一個驚天大秘密,要告訴你們。」阿一語氣深沉。
「哦?」牙角還挺喜歡他說話的語氣。
「其實我這些年來,都沒有認真修行,因為我天生是邪修體質,一旦往深修行,就容易入邪。」
他來自邪修一門,從出生開始,就被改變了體質。
「那就要見識一下了。」牙角舉起觀滄海,眼睛往上看著劍尖,吹了一口氣,「當年我還能自由在地上行走的時候,可是殺了不少邪修。」
千不予擔心地看過去,但是他動彈不得。
阿一彈了一下自己的佩劍,歸正。
瞬間,劍身的銀色光芒,變成了血色。阿一的雙眼也閃爍了一下紅光。
彼岸花,漫天飛舞,落到地板上,成了血,染了一地。
阿一的邪道,構建出了一個特有的世界。
太陽變成了血月,滴落鮮血。
「你確實……很有天分。」用邪氣構建邪界,而且範圍還如此廣,「不過你是不是這些年來,都沒有好好練習?」
「正是。」阿一不要臉地承認了。
「聒噪的凡人!」
歸正和觀滄海撞擊在一起,阿一催動著體內的邪氣,想要借此增強自己的攻擊力道。
「有意思。」牙角的身上,落下了紛紛揚揚的羽毛。
羽毛掉到地板上,融化,化成一片黑水。
黑色漸漸霸占紅色。
阿一任由邪氣吞噬自己的心神。
紅與黑,就是他們戰鬥的具體化。
邪氣與凶獸的氣息互相交纏,地板突然湧出黑色的巨浪和紅色的血海。
互相撞擊、交纏、消融,意圖吞噬對方。
血色愈濃鬱,黑色越多。
意識的爭鬥,和兩人的互相傷害。
「天元歸正。」阿一使出一招,血海化為血箭,直指凶獸。
阿一以劍為箭,手模擬拉弓的姿勢,瞄準牙角,放手一搏。
萬箭穿心,數不清的箭從天而降。
不僅傷害凶獸,也傷害自己。
危險,危險,危險。
心裡有這樣的警告,牙角一下子脫離石東臨的身體,化為凶獸,龐大可怕,吞噬血月。
就此,邪界已破。
阿一被箭穿破身體,邪意退去,摔在地板上,動彈不得。
牙角在空中回頭,準備跑回石東臨的身體。
誰料他這一扭頭,就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做得好。」顧妨在路過阿一的時候,誇獎了一聲,隨後跑向沒有凶獸附體的石東臨。
石東臨的意識剛回到身體,還沒有回過神,他愣愣地看著英勇無畏奔向自己的顧妨。
顧妨一步一靠近,所行之處,地板上留下了血跡。
「小妨……」
凶獸直沖而下,想要回到石東臨的身體。
顧妨一咬牙齒,雙手持劍,眼淚落下。
大師兄,再見了。
隻要你的身體沒有了,凶獸就不得不回到深淵。
顧妨飛奔到石東臨的麵前,鳥驚心一劍刺出。
就在劍尖要貫穿石東臨的腦袋的時候,凶獸回到了石東臨的身體。
意識尚存一線之際,石東臨眼睜睜地看著,凶獸附身到自己身上,雙手變回黑色的利爪,一手折斷鳥驚心,一隻手朝著顧妨的月匈膛探了過去。
「噗嗤。」利爪穿透了顧妨的月匈膛。
撲通。
顧妨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髒,非常重地跳了一下。
愛人的時候,心在跳。
憤恨的時候,心在跳。
失望的時候,心在跳。
傷心的時候,心也在跳。
隻有要死了,心髒才會停止運行。
「咳。」顧妨的嘴角流出一口血,她抬起朦朦朧朧的雙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石東臨的臉。
石東臨也在看著她,看著看著,一行眼淚從右眼流下。
他不想的,他不想的。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顧妨自嘲地笑了。
她的雙劍來自這一句詩,原意是寫國荒城涼的景象。
但是東方溯光那時候這麼告訴她,感動的時候,花也為止流淚,怨恨的時候,鳥發出泣血的痛苦鳴叫。女子對待男人,有時候感情就是如此,怨,悲,無奈,最後,化為一滴血淚。
正是如此。
原來如此。
凶獸穿透了她的月匈膛,隨後將她舉了起來。
「真好啊。」牙角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是血和生命的味道。
他是如此開心,但是雙眼卻不受控製,不停流下淚水。
他體內的凡人,在悲傷痛哭。
牙角卻是如此興奮。
「顧妨!!!」四周,響起了青蘭、唐稚他們的慘叫聲。
「咳。」
凶獸的手甩了甩,準備將她扔開。
「大師兄。」顧妨的右手緊緊拽住牙角的手臂,不讓他甩開自己,隨後她的眼淚流下,發出了泣血的鳴叫,就像是站在枝頭,朝天悲哀唱歌的小鳥一樣,「感時花濺淚啊!」
她的鳥驚心被折斷,但是左手還有花濺淚。她的左手趁牙角不注意,抬了起來,她所有的生命力,都灌輸在這一擊中。
花濺淚穿破牙角的月匈膛,以她現在的力氣,也隻能讓垂下的手抬起這種程度了。如果可以如她所想,她更想切開他的腦袋的。
「可惡!」牙角感覺附身的身體失去了肉眼可見的生命力,他憤怒地甩開顧妨。
顧妨從半空中,重重地砸地板上,血染紅了裙子,淚沾濕了臉龐。
好蠢好蠢好蠢。
但是沒有關係了。
顧妨還尚有一絲意識之際,看到牙角朝她走來。
這是石東臨的臉。
顧妨掙紮著睜開眼睛,嘴角微微帶笑。
她看著煞神逼近,但是心情猶如看著夢中的大師兄朝她走來。
大師兄。
溫柔的大師兄。
正直的大師兄。
她仰慕的大師兄。
很好啊,這就是美夢的極限。
在愛人的感情中,死在愛的人的手中。
她到死,百武曦給她下的咒語都沒有生效,她沒有想要逃離石東臨,也沒有想要殺死石東臨。
但是她卻做出了與石東臨搏殺的事情。
不過,真痛快。
顧妨在生命的流逝中,仿佛回憶起了自己從前的樣子。
真好啊。
來吧。
顧妨已經注定要死,隻是不忿的凶獸,想要給這個傷害了自己的人屈辱的一擊。
顧妨正準備承受他這一擊,卻在眼睛快要閉上之前,看到唐稚沖過來,逼牙角退開她的身邊。
「小妨,小妨,你沒事的。」青蘭跑了過來,她著急地抱住了顧妨,一隻手扌莫著她的臉,擦乾她臉上的血與淚。但是,青蘭自己流下的淚水卻落到了顧妨的臉上,就算如此,她還是拚盡全力撫慰顧妨。
「做人不能這麼瞎。」顧妨笑著說,「你看過,心都被捏破了的人,能活下來嗎?」
青蘭無法回答,她隻能緊緊抱住顧妨。
「沒事的,沒事的,我會救你的。」青蘭哭著說。
她知道顧妨是為了救她,所以才會和牙角打起來的。
感受到了青蘭的悲傷,顧妨又一次哭了。
「不疼了,我帶你回伏羲院好嗎?」青蘭問她。
顧妨掙紮地搖了頭,告訴她「我已經……不能再回伏羲院了,我違背了伏羲院的……精神,我辜負了……師父的教導,我做了太多的、太多的錯事。我已經……」
「伏羲院的精神,我們從來就沒有那種東西……」青蘭扌莫著她的臉,她感覺到顧妨快不行了,所以身體在發抖,「沒有關係,回去吧,我帶你回去吧。」
「不需要了……如果你……」顧妨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她的腦袋一偏,在青蘭的懷中,眼睛掃過石東臨的背影,最後看著黑沉沉的天空,「把我隨便找個地方葬下吧,墓碑上……就寫,背叛師門的不忠之人吧……」
「小妨。」青蘭還想要說些什麼。
顧妨望著青蘭的眼睛,從她的雙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真漂亮的小姑娘,怎麼就沒有人愛呢。
她自嘲著,隨後雙眼失神。
顧妨的手垂了下去,砸到了地板上。
她閉上了眼睛。
彼岸花開遍,血濺落在花瓣上,流下,猶如花兒在哭泣。
一朵花開,沒有帶來什麼,沒有帶走什麼。
花啊,沒有關係,最重要的是曾經盛開過。
大師兄,下次有機會,就讓我們拋棄那些奇怪的感情、奇怪的人、奇怪的世界,牽著手,再一次走在月光下吧。
當然,如果另外一位大師兄、小師弟、唐稚、二師兄、三師姐、師父、青蘭、阿二……大家也在就好了。
其實我一直覺得,如果你遇上賀長生,會很有趣的。
莫要讓一朵花,對著空氣,過完寂寞的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