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夜訴心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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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出了洞口,蘇念才看見,這鐵佛爺此刻很是狼狽,長袍燒了好幾個大洞,一頭烏發也燒焦了幾屢。哪裡還像叱詫江湖的邪派高人?她不禁噗呲笑出聲來。玄空瞧她笑麵如花,心中一盪,又不敢和她打趣,隻得故作深沉,哼了一聲道:「你笑什麼?」

蘇念放下懷中的孩童,笑道:「我知道前輩您是個好人,所以……所以高興!」明亮的大眼看向玄空雙眸。某一刻她發覺對方這雙眼是那麼的溫柔,又如此的熟悉。玄空不敢與她對視,忙錯開目光,轉過身去。

蘇念又瞧見對方手臂坦露的皮膚很是平滑,絕不像一位老人,心中更是起疑。若不是見其身有殘疾,又懷有一身詭異的武功,她幾乎就要猜出真相。即便如此,她也確信眼前這人必定有些秘密。一時間兩人誰都不說話,隻有孩童的啼哭聲。

玄空沉默片刻,言道:「把這幾個孩童送下山去吧。」蘇念點點頭。

繞下山巔,蘇念牽回自己的馬。兩人各領著兩個孩童,一前一後走下山去。一路上,兩人無言,各自想著心事,在孩子的哽咽聲中慢慢而行。

鷹盤山山峰險峻,山路盤曲陡峭,玄空二人各有武功在身,下山不算難事,可帶上四個幼童,也就不那麼便捷。等重回山下,已經到了下午。慵懶的陽光照射著山腳下,村莊格外的安詳。

兩人復進村內。本來還在忙碌的村民們,立刻都聚攏了上來,圍在蘇念身旁。有人叫道:「女菩薩回來了!」「女神仙回來了!」又見二人領著四個孩童,正是村裡從前被搶走的孩子,眾人情不自禁躬身拜謝。

忽然有人喊道:「兒啊!」「我的兒啊!」這兩聲叫喚聲音不大,卻飽含舐犢之情,仿佛穿進了人們心底,直叫蘇念頭皮一麻。

順著聲音的方向,隻見一個蓬頭垢麵的村婦奔出人群,死死抱住一個瘦弱的孩童,哭喊道:「兒啊!娘的命根子!你…你可算回來了,可想死娘了!」那孩童呆了半晌,哇的一聲哭出聲來,緊緊摟著婦人脖頸,張嘴叫喚,就是不會喊娘。原來這孩童被人搶走之時,也隻一歲多的年紀,本該學會說話,偏偏耽誤了半年。所幸如今又被救回,還有補救的機會。

母子二人泣不成聲,抱頭痛哭。這一幕實在感人,蘇念轉過頭去,忍不住潸然落淚。婦人撫扌莫著兒子的頭發,親口勿著兒子的臉頰,稀罕了良久,激動的心情方始漸漸平復。她抱著兒子,向蘇念連連磕頭,咚咚有聲。蘇念抹了抹眼淚,將她扶起,卻見她額頭都磕出血來,忙道:「大姐,你…你可別這樣,妹妹我實在受不起。」村婦道:「要的!要的!女菩薩救了我兒,是我母子的大恩人!」

兩人說話之時,裡正已聞訊趕來。見蘇念又救回幾個孩童,當真是又驚喜又感激。他走上前來,說道:「姑娘,你可真是我村中的大恩人。」又瞧了一眼玄空,見他帶著麵具十分怪異,料想也是蘇念的同伴,便道:「這位英雄仗義出手,我們村子上下感激不盡。」說著沖二人下拜。

玄空還禮,說道:「剩於三個娃子是哪家的?讓家裡人也領回去吧。」

裡正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孩童,嘆氣道:「這三個孩子都是沒了家的娃,他們的父母被黑漢傷了性命。」

蘇念道:「那這幾個孩子可怎麼辦?」她最是清楚身為孤兒的滋味。她的父母為薛振鷺害死,前些年不知經歷過多少坎坷,即便有爺爺剌脫必赤的護佑,仍然免不了受些委屈。聯想起自己的身世,更為幾個孩子擔憂。

裡正搖搖頭,道:「隻得先寄養到老朽的家中。說不定過幾日九江盟的英雄會收留他們。」蘇念點了點頭,稍稍寬心。

一路上,她聽了不少九江盟的事跡,知曉這是當地最為興盛的門派,頗受村民愛戴,心想這幾個孩童有了去處就好。

玄空心說:「讓九江盟領走可不行!」眼下雖不能認定熊劍唯就是魑魃二鬼,隻憑他暗中以魔粟控製盟眾,也能看出此人居心叵測。

玄空沉吟片刻,問道:「九江盟曾在村中帶走的孩童嗎?」裡正道:「當然!這些年村中的孤兒多數都被九江盟領走,說是要將他們都養成江湖俠士,來日也能報答村子。」

聞聽此言,他尋思:「這事不簡單。倘若熊劍唯就是魑魃二鬼,那這些孩童無論是被魓鬼麻仲謀抓住,還是被九江盟帶走,都將淪為妖人的爪牙。九江盟在明,二十四鬼在暗,一個是名門魁首,一個是邪派之最,熊劍唯同時扶持兩大門派,這般手段當真高深莫測。」

他凝思片刻,將蘇念帶到一旁,低聲道:「丫頭,你可知老夫平生最大的仇敵是誰?」蘇念一時不知他為何發問,麵帶疑色,想了想答道:「如果前輩真是鐵佛爺,那你的仇敵就是大俠熊劍唯!」她說出「熊劍唯」三個字,同時想起九江盟的盟主正是此人,又覺鐵佛爺的言語深有用意,問道:「前輩,你到底什麼意思?」

玄空淡淡一笑道:「熊劍唯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大俠二字他不配。我說這話是告訴你,切莫把人交給九江盟!」

蘇念心想:「人都說鐵佛爺是邪道大魔頭,可這人助我一路,甘冒大險救下幾名孩童,實在不像是惡人。他既然說九江盟去不得,說不定真有些道理。」她心中這樣想來,對九江盟也有些抵觸。思慮片刻,問道:「依前輩的意思,這些孩童如何處置?」

玄空心念轉的飛快,暗想:「正好找個機會給她騙回惡人穀。」便道:「老夫的山穀已然送給了你們,怎不把這些孩童安置在穀內?」

蘇念心想這倒也是個主意,便點頭答應。隨即她向裡正說道:「老伯,這些孩子能否讓我帶走,我有一去處可以安置他們。」

裡正心想:「這姑娘俠義心腸,武功又是好的出奇,這些孩童能跟在她身邊是再好不過。」當即一口答允了下來。

幾人接著說起鷹盤山的事。蘇念告知山上的山賊已盡數消滅。裡正感激涕零,連聲道謝。村民們熱情款待兩人,皆家中酒肉獻出。蘇念盛情難卻,和村民們開懷暢飲了一夜。

待夜近三更,眾人喝的迷迷糊糊,酒席才散去。玄空將蘇念攙扶進了裡正家中客房,見她麵色紅潤,雙眼迷離,酒意已有十分,心道:「她從前極少喝酒,隻偶爾陪我小酌一杯,今日醉成這樣倒是少見。」他將蘇念側身放在床榻上,又不放心離去,就靜靜站在床前。忽聽她口中呢喃道:「大哥…大哥,你別走…別走!」

玄空心頭一顫:「她難道認出我了?」卻見蘇念雙目緊閉,才知是夢中囈語。玄空當即坐床頭旁,更不敢離去。輕輕握住了蘇念的手,溫柔地揉捏。又聽她低聲道:「大哥,我好想你,你去哪裡了?我好想你……」話語斷斷續續,又是情意綿綿,聽入耳中讓人心中酥麻難耐。

玄空情不自已,輕輕躺在了她的身旁,將她攬進懷中,低聲說道:「我不走!大哥永遠陪著你。」這時說話用的是原本的聲音。蘇念迷迷糊糊地道:「大哥…大哥,真…真的是你……」她那纖弱的身子緊緊貼在玄空月匈膛,感受到一種溫暖而熟悉的感覺,半睡半醒,低語道:「果然是你…」隨即沉沉睡去。

月朗星稀,村子異樣的安謐寧靜。輕柔的月光灑進窗來,烘襯出一片旖旎。玄空輕輕抱著蘇念,再無一點睡意,心中柔情百結,情絲難解。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深情款款看著蘇念的秀發,又嗅見那股熟悉的清香,心道:「她心中如此念著我,我又怎能辜負她一番情意。要不,明天一早我就向她承認?她是歡喜也好,生氣也好,總算能放下心中憂慮。從此我就帶著她再也不分開了。可是,曉娥又怎麼辦?那是我的妻子,與我之間也是情深義重,我也不能舍得她。唉!常言道,最難消受美人恩,想不到我玄空區區一個粗人,也不風流,也不瀟灑,卻常因此事犯愁!」他側目看向窗外,心中又想起另一個女人,愛戀怨念湧上心頭,如此胡思亂想更能難入睡。

次日清晨,玄空悄悄退到了屋外,在院中閉目打坐。蘇念轉醒過來,想起昨夜仿佛是心上人回到了身旁,卻見屋中無人,心中一陣失落。醉意褪卻,心中悵然尤甚,不禁悲聲哭泣起來。

玄空聽見屋內的啜泣聲,大為掛念,再也無法控製,便推門而入。蘇念瞧他進來,先是一怔,抹了抹眼淚,道:「原來前輩沒走,一直等在屋外。」

玄空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想去摘下麵具,剛一動念,又止住了。他心想:「我不能瞞她一生,總有一日要讓她知道我還活著。不過須得讓她慢慢地知道,免得令她更加傷神,今天暫且安慰安慰她。」他便以腹語道:「我聞聽姑娘哭聲悲切,昨夜又聽見姑娘睡夢中囈語不斷,可是有什麼不得誌之事?」

又想自己此時以鐵佛爺的身份,一個陌生人如此相問,不免顯得唐突,又補充道:「老夫生平失意之事頗多,同是天涯淪落人,便想寬慰寬慰。」語氣中充滿關切之情。

蘇念很是感動,隻覺這位前輩對自己關懷之至,十分像是自己的親人。她心中委屈更難壓抑,隻想找個人好好傾訴一番,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玄空瞧她哭的梨花帶雨,一時不知所措,一會兒說道:「你…你別哭,有什麼事慢慢說!」一會兒說道:「哭吧!哭吧!把心中抑鬱都哭出來,能好受一些。」

她哭了一陣,漸漸平息下來。一邊抽泣,一邊述說著往事。玄空背坐在她不遠處,耐心傾聽。這時她已不再用前輩相稱,而是稱作長輩,隻聽她說道:「鐵爺爺,小女子賤名蘇念,原是京城一史官的女兒。可自我九歲時,爹娘遭人陷害雙雙殞命,蘇家就剩我與姊姊二人。我姊姊淪落江湖,而我又同她走失了,不幸到了遼國之境。後來所幸被一善良的老者收留,當做孫女……」

玄空聽她所述,起初都是年少時顛沛流離的經歷,說到十多歲時,就講起了自己。從如何在不兒罕山與自己相遇,到後來兩人如何生活,又如何從遼國回歸故土,事無巨細,一一詳述。言語之中更是情意至深。

玄空未曾想她竟將二人的經歷記得如此深刻,感動不已,也不禁愴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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