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屠龍少年終成惡龍(2 / 2)
「我說出來,怕以後聽到的人,都會跟你離心離德!」
「且說。」劉弋淡然以對,「朕都不怕,你替朕怕什麼?」
夏育自是冷笑不止,昂首說道。
「我做這等事,非是收了郭汜好處,隻因從征三十餘年來,見慣了你們劉家人的昏庸刻薄!」
周圍之人聞言,盡皆變色,鍾繇更是抄了一團不知道從哪扌莫出來的破布,要堵了夏育的嘴巴。
「讓他說!」
劉弋舉頭望月,從容言道:「是非曲直,史書自有公論,今日堵了他夏育的口,明日還能堵悠悠眾口不成?」
夏育的神色有些驚愕,但也僅僅是一瞬間。
旋即,他蒼老的麵容猙獰了起來,恨聲言道。
「我夏育十五從軍征,經年浴血,又蒙段公提攜,不到三十歲就做到了北地太守。」
「熹平六年,破鮮卑中郎將田晏貪墨軍餉即將被論罪,田晏賄賂常侍,漢軍三路大敗於北地。」
「戰前,我力主等明年再戰,可你阿爺那昏君卻不顧天時地利人和,在兵少糧缺、補給漫長、天氣惡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聽從宦官之言,執意北征,最終釀成大禍,我也因此成了替罪羊,削職為民。」
「半生功業,毀於一旦!」
劉弋撫劍麵色不變,竟然真的贊同地點了點頭,他豎起了一根食指,在上千士卒麵前侃侃而談。
「其一,鮮卑以騎兵為主,飄忽不定,分進合擊不可取。可任他幾路來,隻往一處去,以大股騎軍追他王庭尋機決戰便是了。」
夏育聽了這話,竟不自覺地掙了掙綁的結實的手臂。
「其二,用兵者,不知天時,不曉地理,確實是要釀成大錯的。」
「其三。」劉弋凝眸而視,「為將者,喪師敗軍,不該受處罰嗎?!」
「一漢當五胡!」
夏育咬牙切齒地吼道:「若不是你們姓劉的昏庸刻薄,那些大好漢兒怎會將性命白白拋灑到北地大漠裡!」
「若是真按你這個天子說的,熹平年間以行賄宦官甚至天子本人來逃避處罰的,又算是怎麼回事?我夏育打了十多年仗,出生入死才當上北地太守,段公戎馬一生才得封侯回到長安,竟是看到了太守、關內侯都是明碼標價,賣官鬻爵,這又算什麼道理!」
「所以說。」劉弋坦然以對,「先帝確實是個昏君啊!」
夏育張大了嘴,聽了這話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啊,還能說什麼呢?
這還沒完,劉弋繼續說道。
「還是個不知兵的昏君,若是有朝一日朕征鮮卑,定不會違逆天時,用什麼分進合擊的把戲,鮮卑必能平滅。」
劉弋放下手中的劍,撿起了夏育那把被壓壞了的弓。
「還有什麼想說的?」
夏育沉默了片刻,身體放鬆下來,倒是說了一句真心話。
「中平元年,我不該再去作什麼護羌校尉。」
劉弋把弓弦套在了夏育的脖子上,附耳低聲說道:「蓋元固聽了你這話,泉下有知怕是死不瞑目。」
「夏育!」
不顧體如篩糠的夏育,劉弋復又高聲言道:「先帝昏庸誤國,以至天下板盪至此,他做的事,我這個當兒接位置的,得認!認到史書裡,一分一毫也不會少!」
聽完那低語後渾身劇烈抖動的夏育,聽了這句話倒是讓自己強自鎮定了下來,呼哧著,像是在祈求,亦或是確認。
「你認?」
「認!」
「鮮卑能平?」
「能!」
夏育忽然不抖了,或者說,抖得沒那麼明顯了。
「陛下敢親手來?」
「敢。」
「倒是勝過你阿爺。」夏育被弓弦勒的呼吸困難,麵色發紫,卻依舊在用著最後一口氣緩慢說道:「是個有血性擔」
言未訖,便已沒了氣息。
「叛將夏育,明正典刑。再有貳心裡通郭汜者,殺無赦!」
看著在台上親手勒殺了夏育的天子,無論是頭腦一片混亂的流民青壯,還是混跡沙場多年的北軍老兵油子,心頭都升起了一絲敬畏之情。
劉弋扔下弓,百味雜陳的心忽然靜了下來。
夏育一心求死,一心求個答案,也一心求天子給他一個承諾,讓他這一輩子做的男兒功業有個蓋棺定論。
劉弋給了,現在到了他背著這份承諾前行的時候了。
「整軍,拂曉前準備接戰。」
叛羌圍校尉夏育於畜官,勛與州郡合兵救育,至狐槃,為羌所敗。
勛餘眾不及百人,身被三創,堅坐不動,指木表曰:「屍我於此!」
羌將滇吾以兵扞眾曰:「蓋長史賢人,汝曹殺之者為負天。」
勛仰罵曰:「死反虜,汝何如,促來殺我!」
羌眾相視而驚,少頃,滇吾下馬與勛,勛不肯上,遂為叛羌所執。
——《後漢書·蓋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