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1 / 2)
第85章
就在張衍等人為了自己的理想奮鬥的時候,張幼雙正被田翩翩拉著,被迫參加貴婦之間的聚會。
之所以是「被迫」,那是因為她本來正趁著皇帝賞識的機會,在為女校的事奔波,結果猝不及防,就被田翩翩給抓住了。
上了京,張幼雙就深刻地察覺到了以一個姑娘行事的種種不便之處,不過這難不倒她。
沒有機會就創造機會。
京城地大物博,人傑地靈,不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拉拉投資,抒發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怎麼能說得過去呢!
好在俞峻、俞巨巨也十分縱容她。
這幾天裡,張幼雙聚精會神,一本正經,專心致誌地開始了自己的女校忽悠,不,遊說大業。
說得那些前來拜訪俞峻的官員,也都笑著贊助了幾筆。
可能是田翩翩看不慣她這麼不務正業了,便拽著她去參加了這幾日京城貴婦圈裡的賞春會。
田翩翩是好意,想要幫她開拓人脈。
那就參加唄。
張幼雙開始考慮起了在貴婦圈子裡宣揚女校的可行性。
這天一早,張幼雙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聚精會神地看了一眼麵前這座氣勢雄偉的府邸上掛著的匾額。
田翩翩緊隨其後,小聲兒說:「這就是我同你所說的永寧侯府。」
永寧侯府的侯夫人可謂是京城圈子裡的「社交女王」,今天這場賞春宴也是由她牽頭舉辦。
兩人剛到,就有下人迎接、招待,笑著一路引到了此行的終點,侯府的後花園。
此時後花園裡已經來了不少世家貴女了。
看到田翩翩,又有幾個走過來,笑著打招呼。
張幼雙驚訝地看著田翩翩,當初還稍顯生澀的少女,此時已經能遊刃有餘地應付這種場麵。
這幾個貴夫人看著張幼雙的目光隱隱有些好奇,卻沒主動問話,等著田翩翩介紹。
田翩翩笑道:「這位就是張幼雙,張娘子。」
哪怕心裡早有了答案,得到了田翩翩的回答,麵前的這幾個貴夫人們還是驚訝了一瞬。
「原來這便是張娘子。」
張幼雙乖乖行禮。
接下來,田翩翩又陸陸續續帶著她結識了不少官宦女眷。
張幼雙欲言又止。
她當然理解田翩翩的好意,可她能說她一個都沒記住嗎?
目下,這景是美的,人也是美的。
百花繚亂,衣香鬢影,環佩珠光,香風裊裊。
花香伴隨著熏香,熏得張幼雙她有點兒頭暈,頭昏腦漲。
倒也有夫人們表露出了興趣,但絕大多數都是淡淡。
張幼雙她還留意到,這個圈子裡三六九等劃分得也是十分明顯的。
夫人們的排麵,全靠丈夫們的官階而定。
就比如田翩翩,所交往的也都是些夫君從六品左右的官夫人。
而張幼雙的身份就比較尷尬了,俞峻他是個白身,哪怕之前曾經官至戶部尚書,掌天下錢糧,可眼下已經脫離了權力中心。
故而,這些官夫人對她雖然好奇,卻並沒有非常熱絡。
這一番社交下來,就連田翩翩都有些撐不住了,小臉微微泛著白,有點兒暈頭轉向的模樣。
張幼雙趕緊扶了她一把,田翩翩反手抓住她衣袖,苦笑了一下,小聲兒和她咕咕叨叨,說著剛剛遇到的哪個哪個官夫人難應付。
張幼雙終於沒忍住打斷了她:「你有沒有覺得沒意思?」
「有、有麼?」
田翩翩愣住了。
張幼雙深吸了一口氣,環顧了四周一圈,雙眼一點一點變得清明。
經過這一遭,她已然明白了,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今日該是會試放榜的日子了,那才是她的生活。
她想要的是俞峻送她的那一盞孔明燈,是「幾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不等張幼雙回答,田翩翩卻好像被她這個問題問懵了,她陷入了深思,結結巴巴,不大確定地說:「好像是有點兒。」
……張幼雙沒問之前她還沒有察覺,可是她這麼一問,田翩翩卻忽然覺得乏味極了,眼前的一切好像的確沒意思極了。
自從她和陸承望進京之後,這十多年來她好像都是這麼過來的,為了陸承望的仕途,艱難地在這些官夫人之間遊走,日日應酬,長袖善舞。
她忽然想到了從前還小的時候,那個時候,她日日和雙雙一道兒手牽手跑過大街小巷,光著腳丫踩在池塘裡扌莫田螺。
看著張幼雙的側臉,田翩翩抿緊了唇,忽地有些失魂落魄。
她好像明白了再遇到雙雙後,她那古怪的心境。
是羨慕吧。
時間好像把她塑造成了個人人眼中再完美不過的賢妻良母、賢內助。
可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永遠都是那個少年模樣,飛揚跳脫,那些舉子們都尊敬她,陛下都賞識她,所以常人眼裡的美滿幸福就一定是好的麼?
像雙雙這種離經叛道的活法,她實在是太羨慕了,或者說嫉妒了。
張幼雙興致勃勃地提議,「那我們溜號?」
「誒?
!」
田翩翩驚慌失措地看著張幼雙,女郎忽然特別豪邁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帶著她一路分開人叢,來到了侯夫人麵前告退,又馬不停蹄地出了侯府,往貢院附近而去。
今天是會試發榜的日子,這個時候的貢院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了,幾乎沒見女人的身影,多是焦灼忐忑卻又故作姿態的舉子。
張幼雙如魚得水般地,拉著田翩翩長驅直入,一路上了最頂樓,叫了一桌酒席坐下。
田翩翩哪裡見識過這種陣仗,這些男人們看著這兩個格格不入的女郎,驚詫極了,各色的目光紛紛落在了兩人身上。
田翩翩臊得不知如何是好,眼巴巴地看向了張幼雙尋求安慰。
張幼雙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笑眯眯地問:「感覺怎麼樣?」
田翩翩小聲說:「頗為尷尬。」
「害怕麼?」
張幼雙耐心地問。
「倒是不害怕的。」
田翩翩搖了搖頭,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噗」地一聲,眯著眼睛,快活地笑了起來。
「以前是害怕的,因為那是男人們的天地,我們摻和不進去的。
但如今有雙雙你陪著我……」
田翩翩很不好意思地說:「不知道為什麼我就不怕了。」
……據說,日本的櫻花妹們會很不好意思一個人去吉野家那種地方吃飯。
張幼雙腦子裡忽然冒出了這個念頭。
不知道是不是這回偷溜出來解放了這姑娘的天性,田翩翩竟然十分豪放地一拍桌子,一杯接一杯地倒起了酒來喝。
張幼雙驚訝地發現,田翩翩的酒量竟然不下於她!
看到她驚愕的表情,田翩翩又「噗」地露出個甜甜的笑,臉上微紅,小小聲地說:「其實我酒量不淺的,就是每回都不敢多喝,怕人笑話。」
說完這句田翩翩又有點兒忐忑,沒想到張幼雙十分淡定自然地點了點頭,腦袋上的呆毛迎風招展。
「那你今天可以多喝點兒了。」
仿佛在說什麼再自然不過的,不值一提的事。
田翩翩愣了一下,由衷地又笑了:「雙雙,你真的變了很多。」
不遠處隔壁桌的舉子們,正在熱切地討論今年會試的試題。
這道題是「日月星辰」,出自《中庸》「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無窮也。
日月星辰係焉,萬物覆焉。」
此時,有不少未赴試的讀書人,好事者,正鋪紙研墨,當場刷起了今年這道真題。
張幼雙一走過去,就有人詫異地抬起眼問:「你是何人?」
田翩翩喝得臉紅紅的,竟然也主動牽著裙子追了上來。
張幼雙沒有答話,認真地看了兩眼,「這是會試的試題?
讓我試試怎麼樣?」
「你?」
這回附近的幾個讀書人也都詫異得抬起了眼。
可張幼雙這個時候卻沒有多解釋,也沒在乎旁人的目光,問人借了紙筆,深吸了一口氣,先是在肚子裡打好了腹稿。
倒是田翩翩抱著酒杯,很是不優雅地吧嗒著嘴,望著張幼雙的目光也是亮晶晶的。
「我這位朋友可是有大能耐的。」
眾人詫異地看著眼前這兩位離經叛道的女郎。
眾目睽睽之下,張幼雙深吸了一口氣,忽地端起了酒桌上的細嘴酒壺豪飲了一氣。
趁著酒酣耳熱之際,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爆發出了璀璨的光芒,如星辰熠熠。
本來還有些猶疑的眾人,都被這女郎聲勢所攝。
但見其落筆如飛,運筆如龍。
當下落下一行大字,筆走龍蛇,勢若雪浪奔沖,攪翻銀漢。
「即所係之繁,而知係之者之無窮也」。
「日月星辰」這個試題,眾人拿到時,皆是冥思苦想了一番,所寫的文章也無外乎什麼「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啊」,又或是寫了點兒什麼溢美之詞。
可張幼雙沒這麼寫。
女郎眸中精光大盛。
她寫的是天體學專論。
彼時已有不少傳教士入華,帶來了許多天文地理方麵的新知識,這個切入角度令眾人紛紛贊不絕口。
田翩翩與有榮焉激動地麵色通紅,也抱著酒杯學著旁人喝起采來。
「好!」
「淋漓生動!氣象磅礴!」
「恢恢浩浩!」
「二十八宿羅心月匈,元精耿耿貫當中!」
「當真是精理名言!筆力矯健。」
隻這一篇簡直就可堪中選!
這時,終於有人察覺出來了不對,小聲討論起來。
「這女郎好生麵熟。」
「她會不會就是那個江南太平府的張——」
這一口酒氣噴吐而出,似乎也將內心的鬱結之情噴吐而出了。
其實張幼雙她今天選擇這麼寫,也有她自己的考慮在其中。
身為女性,她從一開始就被限製無法參加科舉。
意難平嗎?
到底還是有的。
張幼雙自認為她又不是聖人,雖然很難以啟齒,但她的確有點兒嫉妒自己的這些學生來著。
每每想到這兒,張幼雙就略有點兒羞愧,她遺傳了沈蘭碧女士的好強,驢勁兒,頗為有野心,又愛嘚瑟。
但她身為老師,又機緣巧合穿越到了這個時空,所要做的就是溝通今古,將那人類群星閃耀的珍貴的思想,引入這個時空,才不虛此行!
《中庸》裡這句話的意思是「今天我們所說的天,原本不過是由一點一點的光明聚積起來的,可等到它無邊無際時,日月星辰都靠它維係,世界萬物都靠它覆蓋」
不恰恰也是如此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