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2)
虞枝枝站在太康殿外,抬頭微微發愣。
太監看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女郎,暗叫一聲可惜,他口中卻是平平淡淡地催促道:「去吧。」
太監將兩個宮女引進內殿。
已經是深秋,殿內比外麵更多一分森冷,虞枝枝本以為這宮殿裡頭會破敗不堪,實際情況卻有些出乎意料。
寢殿裡裡外外都鋪著厚厚的茵褥,琉璃圍屏遮掩了視線,紫檀案幾上一隻青釉梅瓶,裡麵隻有枯枝。
暗藏奢華,卻沒有生機。
垂帷無風而動,裡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來:「誰來了?」
另一道恭敬的聲音說道:「是殿下的侍寢宮女。」
片刻後,一個圓臉太監走了出來:「進吧。」
趙吉利將虞枝枝和尤憐引到門前。
虞枝枝咬了咬唇,邁步走了進去,尤憐慌慌張張地緊跟其後。
虞枝枝走了兩步,驀地一道聲音傳來:「別動。」
虞枝枝便不敢動了。
廢太子慢慢向她走過來,他穿著寬鬆單衣,不鞋而履。
這麼冷的天……
他赤足踩在厚厚的茵褥上,有沙沙的響動。
像是一條蛇在逼近她。
虞枝枝屏住呼吸,接著看到了他的臉,是蒼白顏色,卻秀美到異常,眉眼間有睡眠不足的深深倦意,眼睛卻透亮。
他走近之時,單衣上熏染的旃檀香的味道絲絲縷縷輕拂著虞枝枝的鼻尖。
《觀佛三昧海經》上寫,旃檀埋藏地下,長在惡臭的伊蘭叢中,極清妙的香卻是從死屍般的惡臭中得出,虞枝枝聞著旃檀香氣,有些失神。
虞枝枝發覺,廢太子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樣。
她想象中的廢太子是個病弱的病秧子,眼前這個男人身材高大,虞枝枝偷偷看他的時候,隻覺得她矮成了一粒塵埃。
他給虞枝枝的感覺和代王截然不同。
虞枝枝說不清楚是為什麼,她隻是覺得,齊琰不是一個壞人。
也許是因為他的眼神,太過透亮,沒有代王那般渾濁的欲。
她悄悄收回打量,她發覺室內還站著一個黑衣少年,他抱臂說道:「殿下說了,太康殿隻留一人。」
尤憐肩膀鬆懈了下來。
隻留一人,虞枝枝比她貌美許多,他看中的一定是虞枝枝,那她就可以另謀高就了。
齊琰轉頭看了看窗外灼灼寒梅。
黑衣少年又說:「另一個便做花肥。」
尤憐今日本就受了刺激,精神恍惚,聞言差點跌倒在地。
齊琰往榻上坐下,一隻手擱在小案上,虞枝枝注意到他手中繞著一串青葡萄一般碧綠的佛珠,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上轉個不停。
尤憐看了一眼略微出神的虞枝枝,走上前一步,咬牙說道:「美人才能養花,奴婢形容醜陋……」
齊琰卻笑:「醜花也需人養。」
尤憐麵色慘白了一分。
齊琰饒有興致地看二女的反應,尤憐麵色煞白,讓他感到滿意,而虞枝枝……
她的眼睛無疑是生得極美的,眼中卻空空,嬌憨惹人憐,她似乎在微微愣神。
齊琰收斂了笑意,看上去想要發作,但最終卻沒有精神一般倚坐於榻上。
趙吉利慌慌忙忙跑上前來,一個眼神就讓虞枝枝和尤憐瑟瑟發抖退下。
虞枝枝站在飄雪的廊下,和尤憐一同不安地看著緊閉的殿門。
看來,五殿下的身體很差。
虞枝枝自小在邊郡長大,以罪人之女身份入宮不過兩年。從前她不曾聽過宮闈秘事,到了宮裡,人人謹言慎行,她也聽不到什麼機密。
但她隱約知曉一些五皇子的事。
十多年前,先皇駕崩,洛京迎奉當時的代王做新皇。而那時正碰上鮮卑來襲,戰亂中新皇妻子流落。
但形勢逼人,天子先回了洛京,他一番尋找之後,猜測妻室嫡子均已身亡,追封妻室為皇後,嫡子齊琰為太子。
沒想到,五年後齊琰回來了。
那時候,洛京局勢混亂得一塌糊塗。
大宦官董泰的侄子董懷被彈劾謀逆,司隸校尉帶領甲士圍住了董府,等待天子的旨意,遲遲不敢動手。
太子齊琰握著刀,走進了董府。
這位才從邊郡歸來的太子和宦官爪牙從無交集,但他卻親手屠戮董懷滿門。
董泰帶著天子赦免董懷的旨意匆匆趕到時,已經無可挽回。
事後,天子震怒,太子齊琰因生性殘忍,性格暴躁被廢,遷入西內,一直到今天。
許久,趙吉祥終於走了出來,帶虞枝枝和尤憐兩人離開此處。
趙吉祥將虞枝枝和尤憐安置在太康殿西邊的配殿中,配殿很大,住兩個人綽綽有餘。
冷宮什麼都缺,就是房舍不缺。
他走後,尤憐就站了起來,她坐到虞枝枝下首處,握住了虞枝枝的手。
虞枝枝蹙眉不解地看著她。
尤憐說:「方才我信了五殿下的挑撥之語,一時間口不擇言,千萬不要怪罪。」
她說美人才能養花,又說自己醜,就這樣把虞枝枝推了出去,讓齊琰把花肥的人選留給虞枝枝。
虞枝枝看著她,柔聲道:「你說得沒錯,不用在意。」
尤憐一怔。
尤憐疑心虞枝枝在諷刺她,但是她左看右看,看不出虞枝枝的心思,她恬靜坐著,純真又嬌媚。
尤憐半晌無言,接著說:「五殿下心思詭譎,言語之中暗藏殺機……」
虞枝枝努力忘記齊琰那些可怖的傳聞,回想著齊琰透亮的眼睛,不知是為了說服尤憐還是為了說服自己:「他在開玩笑呀,你沒聽出來?」
尤憐呆呆望著她,過了須臾,才幽幽嘆一口氣:「算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
她見虞枝枝望著窗子,不解問道:「你在看什麼?」
虞枝枝說:「方才似乎有個人影過去了。」
尤憐一驚,有人來聽見她方才的話了?會不會是五皇子的人?
她忽地站了起來,有心要和虞枝枝說點什麼,終究隻是哼了一聲,獨自跑到暖閣去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