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餘杭雜俎(2 / 2)
迎著許平安的目光,李酒兒堅持道。
「如此,也罷!」
「那勞煩酒兒姑娘了!」
許平安最終還是點頭答應道,其實也並不是自己愚鈍看不出周遭那些女子對自己的好感,隻是每每想起這些私事時,便想到了自家師傅。
年逾花甲之人依舊為天下蒼生操勞,臨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每逢自己離家後,便是孤苦伶仃終日與小翠相依為命,自己如今尚未及冠,又有何顏麵談及兒女私情?
如果真要說起來,
其實自己也有一個理想,天下太平!
此後自己方才會娶妻生子!
這點倒是決計不會更改的!
許平安騎在老驢背上思緒萬千,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一家書齋門口,隔著雕花屏風看去依舊可見木架上堆滿的書作,一位老者正捧著一本先賢之作老神在在的坐在櫃台讀閱,恰逢一陣穿堂風吹來,卷起清淡的墨香沁人心脾。
「小子想要挑一些書作。」
許平安拴好老驢後,邁步入內,對著櫃台前的老者拱了拱手,這趟除了收購紙筆外,還想著給自家師傅挑些書帶回去,要知道師傅也是個好學之人。
家中那幾本書都已經翻來覆去看過千百遍了,繞是書頁泛黃,卷起毛邊,也時常夙興夜寐,靡有朝矣,便是床榻間也要揣摩先賢畫作砥礪其中的境界。
「勞煩問一聲老先生,這店裡可有《敝帚齋餘談》一類的書冊推薦?」許平安回憶起自家師傅以前常看的書作開口詢問道。
「啪……」
「好你個衣冠……」
後者聞聲抬頭看著滿臉認真的許平安怔了怔,便是手中掉落在地也是不知,緩了一會後,指著眼前這個一臉人畜無害的少年郎就要破口大罵。
「罷了,罷了……」
當目光落到身後麵色微紅的李酒兒上時,長嘆了一口氣,默默地撿起先前掉落的書,隨後頹然的揮了揮手,也不搭理許平安,隻是讓他自行挑選。
「想來是這類書作太過高深了些,這位老先生未曾聽聞,又怕丟了臉麵,壞了招牌,如此做派,雖有些不岔,可也能理解。」許平安見狀也不惱怒,隻是搖頭晃腦的對著一旁的李酒兒一頓分析道。
「前輩,說的有理!」
李酒兒捏了捏微紅的麵頰從善如流道,絲毫不顧櫃台後的正在看書的老先生氣得吹胡子瞪眼。
「咦!」
來此許久,許平安倒是習慣了看古文,可翻遍了大半個書齋還是沒有尋到師傅看的那一類高深的書籍,反倒是被堆在角落的幾卷書吸引了心神,看清封麵《餘杭雜俎》四字後更是移不開目光。
所謂「雜俎」便是「雜錄」一類,書中收錄事跡極為繁雜,其中偏門荒誕之事過多,而今卻是科舉當道,遂,此類在讀書人中並不受眾,隻是例為雜書。
可對於許平安來說確是喜事,雖說天寶年間雕版印刷的技藝已經普及至市井百姓之家,可過程繁復,成本高昂不說,市麵上流通的書類也是極少的,想要尋到這麼一本雜俎殊為不易。
「呼……」
輕輕吹開封麵上的灰塵,許平安細細翻閱起來,看完小序後更是如獲至寶,神鬼怪誌,寺廟,道觀,喪葬,凶吉,珍奇異寶,奇淫技巧……無一不涉及。
於百姓而言,
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於自己而言,
便是妥妥的大唐打怪指南!
許平安看著其中神鬼怪誌那幾卷書更是瞪得眼珠子都快冒光了,倒不是說上麵準確記載了各路鬼怪刷新點,能當地圖使用。
而是書中收錄了許多山精鬼魅,妖魔邪祟的奇聞,細細翻閱後也能推演出許多鬼怪誕生的條件和習性,往後遇見不說手到擒來,可也多了幾分準備。
「送亡人不可送韋革,鐵物及銅磨鏡奩蓋,言死者不可使見明也;刻木為屋舍、車馬、奴婢,抵蟲蠱等,周之前用塗車、萏靈,周以來用俑……又忌狗見屍,令有重喪,亡人坐上作魂衣,謂之上天衣。」
許平安翻開其中一卷不自覺的念叨出聲來,這是書中記載的喪葬習俗,看起來頗為繁雜,卻暗藏至理,可避免起屍,還魂,諸多靈異之事,若是反其道而行之,便是為禍,養鬼之道。
「南陽縣民蘇調女,死三年,自開棺還家,言夫將軍事。赤小豆、黃豆,死有持此二豆一石者,無復作苦,又言可用梓木為棺。」
「這方世界遠比自己想象中還要來得玄奇!」許平安看到這也是不由得感嘆出聲,若是尋常百姓看完,隻當趣聞罷了,可自己親眼見過諸多鬼怪,自然曉得書中並非妄言。
「劈啪……」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昏暗下來,書齋房門已經半掩,分外安靜,隻餘下蠟燭燃燒和翻動書頁的細微聲響。
許平安意猶未盡的合上手中那卷書,側身望去李酒兒正趴在櫃台上小憩,顯然已經等候自己許久。
「前輩,看完了?」
李酒兒悠悠的醒來,把額前垂落下的發絲,撩到耳後,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許平安笑問道。
「還沒,想來還是需要一些時日的。」
許平安又把其中用來墊書架的兩卷取出,湊齊整後全部堆放到了櫃台上苦笑道,這本《餘杭雜俎》本就繁雜,加上這個時代的紙張遠沒有後世來得輕薄,自然占地方一些。
細數下來這書冊攏共分為二十卷,
皆是分門別類單獨成冊。
「買回去慢慢看便是了。」
李酒兒莞爾一笑道,說完丟下一錠官銀也不找零,便幫著許平安將書冊放到背簍中去,又順手拿了一遝上好的蜀紙。
「這還真賣出去了?」
書齋掌櫃的瞧著櫃台上那錠銀子詫異道,真要說起來那些書冊堆在角落積灰已經許久,還不知多久才能賣出,而今賣出的價格都溢出當紅加印的四書五經了。
至於大賺一筆倒也談不上,畢竟那書就算在是偏門,也是原著孤本,在天底下也是獨一份的存在。
不過對於自己而言,也算是處理了一件積壓的貨物,可喜可賀,晚上喝酒時,說不得還要添上一隻燒雞。
「兩位客官慢走,往後常來!」
客客氣氣的將兩人送出門外,看著那少年騎在驢背上又心癢難耐的翻看起來時,不禁搖了搖頭,此類雜書讀得再多,朝廷不認,科舉不考,也是毫無益處。
「咦,這是何物?」
書齋掌櫃最後瞥了一眼那少年郎的背影準備關門時,恍惚間好似瞧見了一個小人從背簍的書冊中跳出雀躍的趴在了他的肩上。
「看書久了,眼花了不成?」
書齋掌櫃的揉了揉眼眶後緊盯著那清瘦的背影,直至走遠也沒有發現異狀,這才將店門合攏,回到書齋,看著木架上空出的那個角落,掌櫃的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好似丟了什麼天大的寶貝一樣。
據傳,
紙為草木之精也,遂,易生蟲,藏書萬卷,聚之,則生異;異蟲多為米粒大小,常聞書中墨香,以書中文字為食,言之為書蟲,食之可通曉書中經意。
而那書中小人卻是聞所未聞。
「還真是老糊塗了,這些荒唐話也信?」
書齋掌櫃回想起方才那書中鑽出的小人,突兀的聯想起祖上餘下的一個傳說,可很快便拍了拍腦袋將這個荒誕的念頭甩出,隨後啞然失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