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沒送你花(1 / 2)
第五十三章
十二月的第一天,早上八點。
海上花境,1101戶的門鈴被按響。
門外,施富誠急得都忘了自己知道密碼,由施文翰提醒,他才想起來自己不用按門鈴這件事。
他連忙輸入密碼,輸到一半,門從裡麵打開。
「小乖?!」施富誠張口就喊。
話音剛落,他瞪圓了眼睛,一口氣堵在嗓子眼。
一身居家服的年輕男人神情平靜,身上是帶著小花的圍裙,深黑色的眼睛淡淡地看過來。
他點頭:「早上好。」
「…………」
場麵一時間陷入沉寂。
十分鍾後,施富誠和施文翰得知了最近發生的事。
施富誠很自責,最近施翩忙,他也忙,有陣子沒過來海上花境,不知道發生了這麼多事。
好在施翩沒出什麼事。
施文翰問:「人抓到了?」
陳寒丘:「昨天他在東川上線,我把i提供給了警方,今天應該就能抓到嫌疑人。」
施文翰蹙眉:「怎麼會選在昨天上線?」
如果對方準備昨晚對施翩動手,應該不會在動手前特地上線,這一步看起來似乎有些多餘。
陳寒丘攥了下拳,道:「昨晚他想入侵liz的個人網站進行直播,他應該是想……」
他應該是想直播傷害施翩的畫麵,讓所有人都看到。
陳寒丘話沒說完,施家兩人卻懂了。
對方想羞辱liz,想讓所有人看見她狼狽的模樣,這不是簡單的報復,更像是積怨已久。
可施翩剛回國,誰和她有這麼深的仇怨?
施富誠氣得破口大罵,什麼風度教養都拋到了腦後,恨不得現在就沖到派出所去。
施文翰臉色也不好看,他拉住施富誠:「叔,小乖還在睡。」
施富誠麵紅耳赤,勉強冷靜下來。
出了這樣的事,他們暫時瞞著奶奶,免得老太太受到驚嚇,施翩是她的金疙瘩。
施翩是在工作中出現的差錯。
施富誠首先找的是查令荃和於湛冬。
於是,當時施翩睡到自然醒,走出房門,再到客廳,見到了一窩蜂的男人,還有一個無性別的機器人。
施翩愣在原地。
她上一次看到這麼多男人,還是她母親薑萱女士找了十幾個大帥哥來看望失眠的她。
「……」
她的眼睛還沒睜開,就被迫清醒過來。
眼前分別是施富誠,施文翰,查令荃,於湛冬,以及在廚房麵不改色地準備早餐的陳寒丘。
「……早上好?」
她乾巴巴道。
施富誠一口一個小乖,一臉心痛地看她的臉、手腳,還要扌莫扌莫頭發,問有沒有哪裡受傷,說爸爸馬上搬過來陪你。
這麼念念叨叨了一堆,他忽然喊:「小查!」
查令荃聽到這個名字就頭疼。
他誠懇認錯:「是我的疏忽。」
施富誠豎起眉毛,看在大家都是成年人的份上,好歹沒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把查令荃拎到一邊去訓。
兩人走後,施翩覺得空氣稍稍通暢了一點。
於湛冬看看施文翰,又看看施翩,自覺地去了廚房,把時間留給施翩的家人們。
施文翰看著剛睡醒的施翩,臉蛋睡得紅紅的,一雙眼睛嬌憨靈動,看來晚上睡得不錯。
「怎麼樣?」施文翰直接問。
施翩揉了揉發,往沙發上一縮,隨口道:「沒什麼事,當時嚇了一跳,現在好多了。」
施文翰見她狀態還行,便沒多問。
「陳寒丘怎麼在這裡?」
他問起別的。
施翩眨眨眼:「他在追我,我還在考慮要不要給他一個機會,畢竟他也符合我的要求。」
施文翰瞥她一眼:「並不符合。」
施翩瞪著眼:「哪裡不符合?」
施文翰:「他有情史。」
施翩:「……」
她乾巴巴道:「他的情史就是我。」
施文翰看著有點呆的妹妹,神情慢慢柔和,笑著揉揉她的發,叮囑道:「這兩天在家呆著,別的事不用管。」
剩下的事,是施家的事。
這一上午,家裡可謂是雞飛狗跳。
施翩一吃完中飯,便借口躲到畫室裡去,機器人先生看看吵鬧的男人們,再看施翩,它猶豫片刻,跟在施翩身後。
走到門口,機器人先生便停住了。
平時施翩的畫室不讓人進。
施翩對家裡的機器人們格外寬容,她一拍機器人先生的手,順道把它拽了進來。
避難的時候,就先不管規矩了。
進了畫室,世界頓時安靜下來。
機器人先生看了眼四周,禮貌地問:「施翩,我可以在裡麵走動嗎?我不會動你的畫。」
施翩擺擺手:「你隨意。」
施翩並沒有畫畫的欲望,她躲到休息角,無聊地翻著畫報,開始她休假的第一天。
以前休假她總是全世界亂跑,今年難得在家呆著。
東川太冷,她完全不想出門。
上個月的畫報,她這個月才有時間看。
施翩隨便翻了幾頁,停在某一頁。這一頁是「東川小梵高」的個人采訪,從他開始學畫畫,再到現在。
一路看下來,他在重現他父親的夢想,失去了自己的人生。
他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
施翩沒看過他的畫,今天難得有興致。
她起身,到落地窗前,在自然光線下看他的畫,看了一陣,很難找出有什麼優點。
畫畫對他來說,似乎是痛苦。
熱烈的顏色和場景也藏不住他內心的壓抑。
施翩想起查令荃說的話,翻到所謂和她主題相似的幾幅畫,抽象的表達衍生出無數不同的理解。
從他的畫中,很容易看出他本人對於她畫作的理解。
他似乎……有些憤懣?
「是他啊。」
施翩喃喃道。
正這麼想著,畫室的門忽然被敲響。
施翩派機器人先生去開門,門打開,是查令荃。
查總依舊精致到頭發絲兒,即便是休閒裝,也難掩他強大的氣場,隻是他看起來略微有些憔悴。
施翩抿了下唇,別開臉。
那天在展館,施翩和他大吵一架。
兩人順便把從小到大的矛盾都拎出來吵了一遍,最後兩敗俱傷,一個抹著眼淚走了,一個在展館枯坐一夜。
施翩和查令荃,並不是簡單的合作關係。
從施翩有了經紀人,查令荃便隻帶她一個,看著她從一個小女孩,長大成人,長成現在的模樣。
小時候,薑萱和施富誠不在的日子,都是查令荃陪著她。
施翩曾想,如果查令荃沒有乾涉他們,如果陳寒丘堅定地選擇她,如果畢業那天她沖進教室質問他,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時光無法倒流,沒人知道答案。
「……乾什麼?」施翩乾巴巴地問。
查令荃輕咳一聲:「人抓到了。」
施翩哦了聲,晃了晃手中的畫冊:「是他吧?」
查令荃看向施翩手中的畫冊,上麵碩大的五個字。
他微怔,解釋道:「警方根據陳寒丘提供的i找到了那個黑客,黑客供出了高梵,還有前幾天跟蹤你的人也是高梵的手筆。」
因為陳寒丘和於湛冬,施翩身邊幾乎24小時有人。
高梵遲遲找不到機會下手,於是想了辦法,讓他們誤以為跟蹤的人已經被抓起來,趁著空檔下手。
查令荃道:「我準備去派出所。」
施翩想了想,說:「你幫我帶句話。」
-
不多時,烏泱泱的人群逐漸散了。
給高家找麻煩的找麻煩,去派出所的去派出所,家裡逐漸恢復了平靜,似乎大家都離開了。
施翩趴在門後聽了一陣,沒聲音。
她問機器人先生:「家裡還有人嗎?」
機器人先生誠實道:「陳寒丘在。」
施翩眨眨眼,打開門,剛探出腦袋,一隻手掌從天而降,摁住她的發,輕懶的嗓音落下來:「不用躲了。」
「都走啦?」
施翩從他掌心鑽出來,仰頭看他。
陳寒丘垂著眼,輕輕嗯了聲,收回手,視線看向她身後的畫室,畫架上是空的。
想起魏子灝的話,他扌莫了扌莫鼻尖。
施翩看他一身居家服,隨口問:「你不去上班?」
陳寒丘跟在她身後,往客廳走,應道:「最近在家辦公,麻煩你收留我兩天。」
「又住這兒?」她扭頭看他。
陳寒丘微頓:「不方便?」
施翩:「……」
孤男寡女,想不出來哪裡方便了。
施翩想起昨晚,小聲咕噥:「好吧,隻許你住兩天。」
陳寒丘彎唇笑了一下:「我給你當家養小精靈,於湛冬會做的,我都會學。你可以隨意使喚我。」
施翩哼哼兩聲,就當同意了。
陳寒丘拿著電腦坐下時,施翩正在地毯上打滾,順便和機器人先生聊天,交流怎麼把食物做得更好吃的心得。
陳寒丘聽了一陣,決定保持沉默。
等兩人聊完,施翩開始刷微博,他喊:「小羽毛。」施翩嗯了一聲,晃著小腿,應:「乾什麼?」
「為什麼不畫人像?」陳寒丘問。
施翩:「不喜歡,人的臉和人的心不一樣,我不喜歡。」
施翩從學畫畫開始,就知道樹是樹,花是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是真實的。
但人不一樣,人很復雜,她畫不出他們的內心。
所以她從小就不畫人,不畫人像。
陳寒丘看著她說話時皺起的眉頭,舔了下唇角,輕聲問:「那你曾經畫過人像嗎?」
「畫過啊。」施翩自然地應。
陳寒丘微頓:「……畫了什麼?」
施翩抬頭,看向陳寒丘。
他對她總是小心翼翼,怕做錯事惹她不高興,更不敢輕易窺探她的內心和秘密。
這和從前的陳寒丘不一樣。
從前的陳寒丘雖然笨拙,但他會坦然地對她好,會表達愛意,會緊緊牽著她的手,說他會很努力。
他一直很努力,直到現在,沒有一天懈怠過。
可現在的陳寒丘,變成了膽小鬼。
他沒辦法從六年前走出來,他走不出來。
現在也是,他題的答案,卻不敢直接問。
那天,魏子灝酒醒後,便老老實實地跟她承認了錯誤,說酒後把在畫室看到陳寒丘的素描畫像的事告訴他了。
施翩並不在意,她畫了就不怕人看。
這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施翩收回視線,語氣輕快:「畫了我曾經的男朋友,他有一張讓人喜歡的臉和一雙好看的眼睛。」
陳寒丘低聲道:「他的臉和心也不一樣。」
施翩笑著應:「錯誤答案。」
他的臉和心一樣。
一樣好看,一樣讓人喜歡。
-
在家呆了兩天,施翩深覺不用工作的快樂。
又一個晚飯後,她躺在地毯上打滾,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肉,感覺不太對,忙起身往體重秤上跑。
片刻後,施翩和體重秤上的數字大眼瞪小眼。
她盯著看了整整一分鍾,久到機器人先生都過來圍觀,它俯身看了眼數字,平和道:「施翩,你很健康。」
「啊——」
施翩一聲尖叫。
機器人先生驚了一下,不解她為什麼尖叫。
廚房裡,陳寒丘抬眼看向客廳一角,關上水,擦乾淨手,解下圍裙,邁著步子朝施翩走去。
在體重秤邊站定,他瞥了眼。
稍許,他順手抱上施翩的月要,單手掂了掂重量,再把她從秤上拎下來,拿走體重秤。
施翩:「……」
她瞪他:「你乾什麼?」
陳寒丘嗓音淡淡:「秤壞了,我修一修。」
施翩:「……」
我看你睜眼說瞎話。
施翩鬱悶地蹲了一會兒,巴巴地問:「我可以出門了嗎?就在附近走走,散散步?」
陳寒丘看她沉悶的小臉,應道:「嗯,去換衣服。」
施翩立即小跑著去換衣服了,腳步歡快。
今天下午,查令荃打了個電話給陳寒丘,原因是施翩把他拉黑了,他隻能聯係陳寒丘。
他說高梵承認了自己做的所有事。
起初有高家做庇護,高梵並不承認,說他們沒有證據,沒人能證明小廣場上的人是他。
後來,查令荃將施翩的話轉告給他,沒多久,高梵便承認了。
事情暫時告一段落。
陳寒丘站在門口等施翩。
他又一次點進郵件,沒在收件箱內看到想看到的回復,微有些失望,一個月之期快到了。
施翩作為一個仙女,冬日裡也不忘潮流,羽絨服像蓬蓬裙一樣誇張,不像是去散步,像是去走秀。
她走到客廳,便看到了陳寒丘。
清瘦的人影立在門前,微低著頭,黑色碎發散落在額頭,長睫低垂,側臉輪廓淩厲,神情安靜。
他一身純白色的大衣,顯得很乖。
聽到聲音,他抬眼看來,黑色眼眸染上點點光亮。
「像花一樣。」
陳寒丘淺淺笑起來。
施翩背著小包,從他身邊經過,嘀咕:「我比花好看多了,你怎麼圍巾都不戴?又不是高中生了。」
陳寒丘:「我身體很好。」
施翩瞥他一眼,這可不見得。
陳寒丘默不作聲地回去拿了圍巾,老實戴上。
此時東川的夜,再沒有秋日的痕跡。
施翩扌莫扌莫被風吹得冰涼涼的鼻尖,雙手插兜,視線晃了一圈,樹上枝頭零落,車底下躲著取暖的小貓咪。
走到固定的餵貓地點,她停下來。
「喵~」
施翩蹲下身,學著小貓咪叫了兩聲,拎起空了的食盒晃盪兩下,發出聲響。
不一會兒,便有幾隻髒兮兮的貓圍攏過來。
她將頭埋進圍巾裡,蹲在一邊,看陳寒丘餵貓。
陳寒丘看著冷,小貓咪們卻不怕他,圍過來認真吃著貓糧,還有膽子大的,直接在他腳上躺下。
最大膽的是一隻大橘,親昵地去蹭他的手。
那隻骨節分明的手輕揉揉小貓的腦袋,手指勾了勾小貓咪的下巴,小貓咪舒服得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施翩瞧著,扌莫了扌莫自己的腦袋。
空空盪盪的,有點涼,沒有人扌莫扌莫。
施翩蹲著看了一陣,腿麻了,她起身去邊上蹦了兩下,在路燈下來回走,看著影子從長變短,由長變短。
站在路燈正下方,她看不見自己的影子。
正玩得開心,地麵忽然覆蓋上一道黑影,她身後有人。
施翩一驚,下意識想跑,剛邁出一步,上半身被人摟住,帶到懷裡,清淡的味道浮到鼻尖。
「是我。」
他的聲音緊跟著落下。
施翩鬆了口氣,是陳寒丘。
陳寒丘微皺了下眉,轉過身,看她微白的小臉,和眼神中未消散的驚懼,他嚇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