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南肅之局(五)(1 / 2)
寶華殿檀香繚繞,紅蓮花座上的佛像雙眸半斂,悲憫地看著浮華塵世間的紛擾。
平日裡最愛華貴的昭妃娘娘卸下釵環,素妝常服,虔誠地跪在這裡,算起來也有三日了。
綰妍閉著雙眼,手中的念珠緩緩轉動,心裡默默誦著《地藏經》。
那日她詢問來請平安脈的太醫,見血封喉的毒如何解?太醫說此毒隻有南邊才有,中原的藥無法應對,也束手無策。
她不肯告訴任何人父親生死未卜的消息,獨自無聲地在被子中哭得快要昏過去,直到跑到寶華殿點了最大的佛燈許願,才略心安些。
若是有一日……有一日父親不在她身邊,她和母親又該如何?她不敢再想。
她仰頭看著那些高大的佛像,從心裡生出一種敬畏與依戀,旋即深深地叩拜。
在神明眼中,芸芸眾生如滄海一粟,將千斤重的包袱交給神明後,人便可以理所當然地脆弱起來。
彼時無論是天潢貴胄,還是乞丐布衣,也不過是一個祈願的平凡信徒而已。
外頭的人不知所以,隻道昭妃娘娘是瘋魔了。
馮安得了楚佩的好處,時刻記著照拂綰妍這件事,宮中對昭妃娘娘怪異行徑的猜測越來越多。他當時是見著綰妍紅著眼睛從勤政殿裡頭出來的,自然知道這兩人生了嫌隙。
他將拂塵上的亂毛捋順了,猶豫著是否將綰妍的境況告訴楚岐。
終是等到楚岐開始看最後一本折子,他從朱柱後麵閃出來,適時地上前道:「皇上……今兒下午翊坤宮的喬鴦姑娘來了,說是……昭妃娘娘不太好,您要不要去瞧瞧?」
楚岐握著狼毫筆的手微微一抖,麵色仍是如一汪靜謐的湖。他「嗯」了一聲,半晌,才淡淡道:「她怎麼了?」
馮安尷尬地立在那兒,頓了頓才道:「娘娘她,這幾日都在寶華殿祈福,不思飲食,也不說話,與平日大不一樣了。」
好端端的兩個人,為何變成這樣?馮安瞥了一眼楚岐手邊的那堆折子,心下了然。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兩位都是不肯低頭的主兒。
他正這樣想著,果然就聽到對麵楚岐頭也不抬,一字一句地說:「南肅將定,朕與議政大臣們恨不得長在這勤政殿。身為嬪禦要柔順溫良,朕不能一味縱著她們任性。」
他說得句句在理,馮安也沒法子,隻垂著手站在一側:「是。」
南肅之亂攪進去了這麼多人,從南到北,從官到民,從前朝到後宮,像一張巨大的網,遮天蔽日,罩在整個楚國上空。錯綜復雜的網眼織線,如各自關聯著的局中之人。
深秋的夜隻有寥寥幾顆星點,外頭未睡的鳥雀咕咕地叫著,不過一炷香的工夫也與廊下的菊花一同睡去。
萬籟俱寂。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已經過了子時。」
楚岐起身走到門邊,骨節分明的手指按上太陽穴,他闔上有些酸疼的眼睛,這微涼的夜風好似吹散了內心久鬱的窒悶。
「去翊坤宮吧。」
翊坤宮的燈火熄了大半,唯有綰妍的內殿還亮著,寂寥得如大海中的一座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