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妒心(二)(2 / 2)
綠衫子見喬鴦似有心事,便住了腳與她寒暄:「姐姐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喬鴦隻說自己有些累,含糊應對著,腳步快了幾分。
「吱呀」一聲推開門,屋裡伸手不見五指漆黑如墨,喬鴦扌莫著牆點了燈,寬衣上榻,將被子裹得緊緊。
夏夜有些悶,窗牅半掩著,有一絲風進來撥動那如豆的燭火。
喬鴦看著牆上晃動的光影,嘆了口氣,隻覺得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自十餘年前成為綰妍的貼身侍女之後,她便如一條藤蔓,緊繞著綰妍這棵高鬆成長著。府裡的下人提起她,都尊稱她一聲姑娘、姐姐。吃穿用度,確如約誓那日大長公主許諾的——半個主子。
但她自己明白,所有的體麵,都是來源於貼身侍女的身份。人家尊著敬著的,是鄭家小姐啊。
許多年過去了,這條細細的藤蔓早已經枝繁葉茂,不想再一圈一圈地裹在高鬆身上,不想再從樹冠的縫隙之間得到近乎於憐憫的陽光雨露。
她想自己站直了長。
喬鴦翻了個身,睡意朦朧間又想起四兒滾著淚珠子的臉。
四兒是有家人的,在他們的眼裡,這個傻丫頭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瑰寶。
喬鴦有些惆悵地吸了吸鼻子——父母之於她是夢裡才能相見的幻影,情愛之於她是虛無縹緲的空中樓閣。
有誰能讓她來哭一哭呢?她連從羈絆中得到一絲悲喜的機會也無啊。
說到底,如今的她離了那棵鬆,在這茫茫天地之間,不論是雷霆雨露還是清風霜雪,隻餘她一個人領受罷了。
說來也怪,喬鴦原本空落落的心,一時間又紛亂如麻般,漲得滿滿當當的。她越想越落寞,實在是睡不著了,黑著臉披上衣裳,倚著枕頭坐起來。
外頭的風勢越來越大,那一點燭火劇烈地抖動著,終是撐不住熄滅了,芯子那兒隻餘一絲含了蠟味兒的煙。
喬鴦心煩,起來趿了鞋子過去將窗子關好,又將蠟燭點上,順勢坐到妝奩邊上,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鏡中人非傾城之色,唯一出眾些的,便是白皙細嫩的皮膚,如玉般光潔無暇,比京城之中養尊處優的貴女們還要好。
她似是想起了什麼,扌莫到最下頭的那個錦盒,打開後,將裡頭的牡丹簪子取出來放在手裡端詳著。
喬鴦的臉上多了幾分暖色,這是她最喜歡的簪子,已經許久沒拿出來瞧瞧了。
這還是在綰妍那兒變著法子弄來的,也是許多珍寶之中最得綰妍心意的一根。紅珊瑚做底,點翠藍攢金絲的花瓣層疊著,花蕊中央一顆明珠映著燭火瑩瑩的亮。
喬鴦好像忘記了幾年前去聖慈寺的時候,忘記了曾經的許諾。
她曾許諾過這根簪子是要做綰妍大婚賀禮的,也曉得自己的身份實在承受不起這樣的規製。
如今見證諾言的兩個人都忘記了,就連這根牡丹簪子也被遺落在某個角落。
誠然,奴婢是不能戴這根簪子的。
喬鴦愛惜地拂過上頭的珠翠,旋即鄭重地將牡丹簪子穩穩別進了自己的小髻裡,眼裡劃過一絲冷意。
她不會再做任何人的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