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4 [人生のメリーゴーランド·人生旋轉木馬](1 / 2)
在B14生活區的鐵柵崗亭前方,有中日英三語標注的大鐵牌。
從它密密麻麻鏽蝕風化的痕跡中,依稀能辨認出[十六番製鐵所·乾部家屬樓房]的字樣。
江雪明掏出手機,對樓房主體、警衛崗亭、郵件倉庫、體育場、公共食堂、娛樂室和澡堂拍了一輪照片。
緊接著他又調轉方向,拍攝B15區的丘陵高地上的水塔和城市遠景。
製鐵所家屬樓中,其他功能設施的標注用語都是中日英三語。和大門的鐵牌一樣,也和娜娜美長官使用的語言一致——看來住在B14區的人們,也應該在使用這三種語言,人種也不會差太遠。
「你們兩個。」娜娜美長官從武器袋裡掏出三件黃色的塑布防塵披風。「把這個穿上,把槍藏起來,不要讓居民看到槍,他們會通過槍聯想到[死]——明白嗎?」
娜娜美說的是日語,江雪明沒聽懂,但是他能從對方的肢體語言理解其中的粗淺含義,他主動接走了防塵披風,將身上的武器都藏起來了。
阿星一邊往身上套披風,一邊指著家屬樓裡的某處大商戶,「潔西卡,我看到麥當勞的招牌了!我能去買份麥辣雞嗎?」
「不可以哦!」娜娜美往武器袋裡掏出彈黃折刀,「在這裡一切都要聽我的!我沒說你們可以進門,你們就絕對不可以進門。」
她按下折刀的紐扣,彈出亮晶晶的鋒刃,故作凶殘狠厲,卻一點都讓人怕不起來的表情。
「明白嗎?!」
娜娜美長官嘴裡蹦出來的這串日語,江雪明是一句都沒聽懂,還以為長官是要發刀具了,順手就把彈黃折刀小心翼翼地拿到手裡,試了試高壓鋼黃的可靠性,反復耍弄幾回,最終像是放心了,疊好刀子,收進LLE的月匈掛插板裡。
「明白!」步流星立正敬禮,一副乖寶寶的樣子。
「嗯嗯嗯!」娜娜美抱著雙臂,心滿意足的樣子:「這樣才像話!很好!非常精神!」
「潔西卡長官!」阿星依然保持著敬禮的姿勢:「不可以去買麥辣雞,那可以去買巨無霸嗎?!」
「不可以!」娜娜美有些抓狂,她掏出另一把折刀,又對那個貪吃的阿星隔空劃了幾下,像是在泄憤:「你們兩個,是BOSS派來的搞笑藝人嗎?」
「放輕鬆」江雪明緊接著小心翼翼的從娜娜美手中取走第二把刀子,將它疊好,扔給阿星,「他一直都是這樣,長官,等會他還會問你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步流星義正言辭,如受訓新兵,語氣正兒八經,問出來的話狗屁不通:「麥辣雞不可以!巨無霸也不可以!那麼長官,請問你是什麼星座的?」
「All Right」娜娜美不想說什麼了,她給自己的兩臂纏上三角繃帶,又給江雪明的臂膀也纏上繃帶。
「這個簡易護臂,是用來對付護院寵物的?」雪明看著手臂上層層疊疊的繃帶紗布,在娜娜美長官一雙巧手下慢慢變成結實精巧的護甲。
她又跑去給步流星纏護臂,改用中文答道。
「凱夫拉,割手,防刺服,太重。繃帶!便宜!好用!」
做完了這些防護工作。
娜娜美長官反復深呼吸,終於努著嘴,滿臉嚴肅的帶頭踏進了家屬樓的大院。
「跟著我,我們先回職員宿舍,把你們多餘的行李放下。」
步流星給雪明作同步翻譯。
兩人緊緊跟在娜娜美長官身後,往大院裡闖。
人工紫外線大燈的照耀下,L形的家屬樓看上去很怪異——
——這種怪異並不是無法言說難以名狀的,而是江雪明能用語言形容出來的怪異。
他緊緊跟在長官身後,從院落的水泥接引道路,經過停車坪。
身後的警衛崗亭裡就探出來一個大叔,看上去正是這裡的居民,沒有穿警員保安的製服,隻穿著耐水耐油的工裝。
這位大叔歪著腦袋,像是聽見了三人闖進大門的動靜,就立刻出來喊了日文短語。
「歡迎回來。」
「不用客氣!」娜娜美應了一句,繼續往前走。
緊接著江雪明就見到停在黃線框裡的汽車。
多是兩田(本田、豐田)品牌的家用轎車,不過大多已經在時光的打磨下變成了廢品。
這些汽車的金屬件已經完全變成了鏽蝕的廢鐵,在側門和前蓋上能看見大片大片車漆脫落的痕跡,露出其中腐朽的底料,橡膠輪胎也變得癟平。
他嗅到了濃烈的腥味,但是那不是血——他在工廠時也聞過,是鋼鐵氧化生鏽返潮的味道,非常像血。
再往前,兩側的體育場還有人在活動。
右手邊是網球場,江雪明仔細數了一下,有九個人在場地中活動。
四個年輕人,有男有女,正在打網球——不,或許說在單純的揮拍子。
他們手裡握著不易腐朽的聚合物材料球拍,上邊的金屬網拍早就鏽得一乾二淨。球拍的把柄還留著陳年老垢。
隻在一次次的揮動下,彷佛真的有網球在空盪盪的布網上飛過。
剩下的五個人裡,有兩個裁判分別坐在兩張布網架的高椅上,不時用口哨提醒場中四位人員——
——他們的表情非常生動鮮活。就像是為運動員加油鼓勁,一次次翻動根本就不存在的「記分牌」。
最後三個人,是一家三口。
從球場路過,江雪明能聽見他們的談話,能從滿是鐵鏽和爬山虎的網格柵欄中,看見他們的模樣。
雪明在拍照時,還能得到回應。
正在打球的兩個哥哥姐姐各有各的反應,或是不太適應在鏡頭下出風頭,尷尬的揮了揮手。
也有興高采烈舉拍跳起,要留下最美的定格畫麵。
又聽那三口之家的喃喃細語,是一戶使用日語的夫妻和八九歲的小男孩。
步流星倚在雪明身邊,超級小聲作同步翻譯。
「老公,那是生麵孔,和娜娜美老師一起來的。」
「真不錯呀!看上去和娜娜美老師一樣,超有精神的年輕人!」
「媽媽,我長大以後,也可以像那個哥哥一樣又高又壯嗎?他像大山!」
此處小孩子說的是阿星——
——阿星那一米九天空樹一樣的身高確實會讓小孩子眼饞。
「這孩子在瞎想什麼呢!~我們家可沒有那麼多錢去買鈣片喔!想要長得那麼高大,恐怕要去地麵。」
「媽媽,你也這麼覺得?我長不了那麼高嗎?」
「雖然說出來會讓你傷心——我的寶貝,恐怕你要去地麵,曬到真正的太陽,一刻都停不下來,不停地跳啊跳啊,像是哥哥姐姐們打網球一樣,才可以長那麼高大吧?你看那個哥哥」
阿星翻譯到此處有些不好意思,讓人誇得羞紅了臉。
「你看那個哥哥,肯定也是時時刻刻都停不下來,還喝了很多很多牛奶,才能長那麼高吧?」
「我不喜歡喝奶可是我也停不下來!媽媽!我能一直一直蹦躂蹦躂,蹦蹦跳跳的!」
「我的蠢兒子啊!~你恐怕一輩子都比不上那個大高個,畢竟你爸爸我啊,隻有這麼高哦!~」
「老公!你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是怎麼回事?那種破罐子破摔態度,真是最糟糕的人了!很過分吶!和孩子說起這種事情真的很過分吶!」
緊接著孩子就哭鬧起來,又聽見妻子開始抽打丈夫,也不願意在孩子麵前說起髒話——最後變成夫妻兩人一起安慰孩子,這樣不了了之了。
步流星最後也沒把其他話說完,三人就走出體育場的範圍了。
另一側是八個乒乓球台,人更多,包括正在活動的男女老少,還有在球台旁做熱身運動,準備輪替上場的人們。
還有在一旁奮力吆喝的看客,他們看得麵紅耳赤,把空煙盒猛地拍在水表箱上,在自己鍾意的球員身上下了重注,也會經常隔空喊話指點江山。
這一切異常,江雪明都能用語言形容出來。
這些人手中的器械像是剛出土的文物,可是身體中充斥著難以言喻的生命力——彷佛不屬於這個時代。
哪怕是江雪明在衡陰市老家,或者在紅磡——他從來沒見過這麼[鮮活]的社群。
在老家那種慢悠悠的生活節奏裡,數年前他也曾經給平陽農業大學的校舍送奶茶。體育場長期保持長草狀態——學生們大多躲在宿舍裡吹空調玩手機。
老人家三五成群吆喝朋友去喝茶打牌,壯年和青年都在一門心思琢磨,怎麼從事業中搞錢,或者怎麼從別人身上搞錢。
後來去了紅磡,那個城市更加忙碌,更加擁擠,更加的死氣沉沉。
哪怕他經常去聖女中學看望妹妹,那座學校給人的感覺依然像個苛厲的更年期老阿姨,一點都活潑不起來。
下課時偶爾能見到幾個弟弟妹妹在校舍的走廊,一旦說起未來的事,好比這個月的考試,下個月的假期,還有明年的打算,談到這些,這些弟弟妹妹就立刻沉下臉,再也快樂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