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 17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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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恪多看了那人好幾眼。

他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樣古怪的人,可那種熟悉的感覺卻一直縈繞心頭,久久不散。

他心知自己並非君子,從入鏡來,死在他手上的人不少。他曾想過保全所有人,可最終他發現,能保全自己就已是艱難萬分,他不可能次次護住所有人,更何況,有時死劫刻意製造沖突,讓他們自相殘殺。

所以,他隻要能護住他想護住的人就好。

就如這次,他如果輸,會連帶著九公子一起被處死。

他不能輸,所以,隻能對不起眼前這人了。

但為什麼,他在下定決心時,會覺得不忍?

黎恪沒見過蘭姑,他們不知道蘭姑的狀況,自然也不會聯想到薑遺光那邊去。

薑遺光沒有說話。

但他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象城主威脅道:「好好賭,要是輸了的話,她也跟你一塊死。」

幾個人寵押著蘭姑,蘭姑原本咬著牙不肯出聲,結果那幾個人寵用力一掐,她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痛呼。

這聲痛呼沒有逃過黎恪的耳朵,黎恪猛地扭頭看去,對上被兩個人扣著的狸花貓的眼睛。

不……為什麼這隻狸花貓也如此眼熟?

它為什麼會發出蘭姑的聲音?

它看起來不完全像貓,至少,它伏在地時,更多給人以女子溫婉之感。

貓……蘭姑……披著狗皮的人。

黎恪怔在原地,心裡冒出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還沒等他心裡那個念頭萌芽,蘭姑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蘭姑?」

狸花貓一震,扭頭看去。

這片空場地很大、很大,飛禽走獸俱在竊竊私語,他們的聲音並不響,可在熟悉的人耳中,清晰可辨。

狸花貓扭過頭,對上了不遠處黎三娘震驚的臉。

和黎三娘一樣,蘭姑亦僵在原地。

黎三娘……她的腿沒了,靠在剛好足夠把她裝進去的籠子裡,籠子下裝了一塊帶輪的木板。在她身後,一個年輕男人推著她。

黎恪同樣順著狸花貓扭頭的方向,看到了三娘。

被押在羽蟲國席邊的九公子也跟著看見了黎三娘,他的目光在那隻狸花貓和三娘、以及推著三娘的年輕男人身上打轉,很快就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一瞬間,氣血攻心,嘴唇止不住顫抖。

氣憤?惱怒?心酸?或許都有,到了極致,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他死死地盯著隻剩上半身的黎三娘,和被人寵押住的那隻……不,那個披著貓皮的女子。

他覺得惡心極了,惡心到他幾乎要吐出來。但他什麼也沒做,甚至失去了動彈的能力,隻是直直地盯著那幾個人看。

黎恪喉頭聳動,重新看向狸花貓。

「蘭姑?」

狸花貓微一閉目,睜開,點點頭。

蘭姑像那隻大黑狗一樣套上了貓的皮毛,那善多呢?他變成了狼,反過來……

黎恪猛地扭過頭。

力道之大,他幾乎聽到了自己脖頸發出的骨頭扭動的脆響,他卻什麼也顧不上,直愣愣地看著那個模樣古怪詭異、生了一雙綠色狹長眼睛的人。

黎恪終於明白為什麼覺得他熟悉了。

這樣平靜的、好似世間一切都和自己無關的眼神,他隻在一個人身上看見過。

他似乎聽到腦海中轟然響起的巨震,張張口,卻喉頭發乾到什麼也說不出。

他隻覺自己腦中一團亂麻,和九公子一樣,油然而生一股幾欲嘔吐的惡心感。他想明白發生了什麼,恨不得把在場所有的禽獸……所有的,一個不剩,全都殺了,全部!一個都別放過!

他從未有過這樣惡心又無力的挫敗感,可他又清楚地明白,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善多?」黎恪緩緩向那人靠近,他終於問出了口。

嗓音啞得不成樣子,他估計不知道,自己臉色白得可怕,和鬼沒什麼區別,目光又有多麼悲愴。

「善多,是你嗎?」

薑遺光點點頭:「是我。」

他環視過一圈,眼尖地發現了九公子、黎三娘、淩燭,和其他幾個一看就和普通人寵不太一樣的入鏡人——果然,大多數入鏡人都想辦法來到了第一城。

隻是,毛蟲國的王在哪兒?為什麼它不出來?

五人彼此間眼神交匯很快,在其他人和牲畜眼中甚至不大能發現他們隱晦的交流。唯有幾個入鏡人察覺了他們平靜麵容下的暗流湧動。

推著黎三娘的淩燭,手緊了緊。

他知道薑遺光的小名,也聽見了黎恪那聲不大的問候,他望著台上那個變得奇詭古怪卻依舊平靜無波的人,一陣心酸。

這是薑遺光?

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們耽誤的時間並不久,兩方牲畜卻都不耐煩起來。

「你們還等什麼?還不開始?」象城主催促。

孔雀王輕一點頭,它手下最得用的錦雞同樣出聲:「別耽誤了,傻站著乾什麼?」

黎恪這才緩緩來到薑遺光對麵坐下。

二人對視。

黎恪連眼神都是蒼白的,他陷入了天人交戰。

現在,一個更大的問題橫亙在二人身前。

若他輸了,他和九公子都會被處死。

若善多輸了,他和蘭姑……也一樣會死。

怎麼辦?

該怎麼辦?

薑遺光的目光依舊是平靜的,他不會痛,不會害怕,不會難過,不會緊張,即便其他四人都痛到心肝俱碎仿佛心痛到了骨髓裡,他也依舊和以往那般,沉靜如淵,目光不悲不喜。

黎恪卻幾乎要被逼瘋了。

他該怎麼做?

他也想活下去,他不想死,他想保住薑遺光。可現在,他不得不在兩人的性命中做出抉擇。

不止他倆,他想護住的九公子和蘭姑也在其中,這段時日下來,黎恪早就把他們當做內心好友,可現在,他隻能選擇一方。

姬鉞和蘭姑又哪裡會不明白,作為局外人的黎三娘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誰不想活?進了這山海鏡以後,他們每一個人都掙紮著想要活下來,為了活下來,他們什麼都能做,在鏡中互相背叛的好友還少嗎?

隻是,他們在鏡外相處其樂融融時,是真的曾把對方當做此生好友的。他們也想過,若是在鏡中起了沖突,隻能活一個時,該怎麼辦,還曾特地談過這個問題。

那時,他們都沉默了。

而後,以九公子為首,道:「在死劫中,若是走投無路了,那便各憑本事,誰也不必相讓。」

「不論在鏡中如何,鏡外……大家還是朋友。」

九公子那晚的話,依舊縈繞在幾人心頭。黎恪看著薑遺光,手中拿起骰盅,輕輕推到大桌中間,輕聲問:「你還記得我們曾經關於死劫的談話嗎?」

薑遺光點點頭。

黎恪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不斷顫抖,他注視著薑遺光,目光哀傷。

「我是……真心把你當義弟,我想要你能活下來……」

「但是,我也想活。」

「就像那天晚上說的那樣,善多,我們各憑本事吧……」

薑遺光沉默半晌,點點頭。

賭局安排三局兩勝,先賭一局骰子,再玩兩局牌九,賭術發展得很快,現在已經有不少人寵和牲畜會了些簡單玩牌的方法。

第一局拆分為三輪,賭大小。因為象城主說過薑遺光手斷了難以擲骰子,其他人代勞恐怕不行,所以把規則換了換。

第一輪還是賭大小,由對方決定賭大賭小,再讓他們二人擲出,誰擲的數最接近則誰贏,若是擲到一樣的,就是平局,再來一局,直到分出勝負為止。

薑遺光伸出兩隻綿軟的、繃帶紮紮實實綁緊的手,他的手指不好發力,隻能用兩手手掌合力夾起那個骰盅,舉在半空中。

黎恪才發現他手臂的異常:「你的手怎麼了?」

薑遺光道:「斷了。」

黎恪:「我當然能看出來斷了,為什麼會斷?是誰乾的?」

薑遺光搖搖頭:「不重要了。」

黎恪回過神來,暗自懊惱。

除了這些畜生還能有誰?他就算問了也白問,畢竟……他也沒法報仇。

黎恪同樣拿起了骰盅。

毛蟲國國王的弟弟說:「我們這邊賭大,你搖得越大越好。」

羽蟲國國王立刻說:「那我們也賭大,越大越好。」它再度明晃晃威脅黎恪,「要是輸了,你們兩個都別想活著。」

黎恪卻不再搭理它,全身心放在了手裡骰盅上,微微闔眼。

手臂帶動手肘,不斷輕晃,細細去聽。

那頭,薑遺光兩手臂同樣僵硬地夾著骰盅晃動,身為小狼時,他的前腿骨關節被啄斷了,換上人皮後,那些人給他在關節處打上了木釘子,又纏上好幾圈布,裹得兩條手臂無法打彎。

兩人都聽出來了,裡麵有三顆八麵骰,三枚六麵骰,還有一枚十二麵骰子。

嘩啦啦……骰盅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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