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第 186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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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個孩子被抱走吃了。

於是,在剛才的幻覺中,她便歷經了幾十次親自吃掉自己孩子的痛苦。

她親自生下的,臍帶還未剪斷渾身血淋淋沾滿髒汙的小小嬰兒,握著拳頭閉著眼睛大哭,包在繈褓裡,哭聲響亮又微弱,臉紅通通的。

她抱著孩子,被一頭豬逼著必須活活吃掉孩子。否則,那頭豬就會按照同樣的方式,一點點吃掉她。

起先她不願意,想逃跑,然後……她就立刻體會到了被一點點啃的痛苦,從皮肉,到骨頭,沒有辦法昏過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吃乾淨。

等到被啃得幾乎成了人彘後,她又一次回到了那個幻境之初,再一次抱著孩子被逼著做選擇。

再後來,她吃了那個孩子,一次又一次……她現在還能回想起那個孩子軟嫩的口感……嘔——

笑著笑著,黎三娘突然彎下月要拚命嘔吐起來,手背額角都蹦起了青筋。

她恐怕出去後短時間內都不會再吃肉了,在這幻境中也沒吃什麼,可她依舊拚命地吐,直到吐出了胃中的酸水也不停,好似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

實在是太惡心了……

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

此刻,她和蘭姑想的一樣——憑什麼隻有她們忍受這種痛苦?黎恪和薑遺光卻能好好的?

黎恪又憑什麼還能保持清醒?

既然那惡靈要他們發瘋,不如大家一起變成瘋子!

現在,黎恪果然也和他們一樣了……哈哈哈哈哈——

「我反悔了,我選第一個!」黎恪喊出了這句話。

晚了。

黎三娘口中爆射出幾枚不知什麼時候含進去的乾果子,「嗒!嗒!嗒!」盡數打在薑遺光身上,後者頓覺手腳發麻。下一瞬,九公子後退兩步,輕巧飛身而起,越過畫卷,落在薑遺光身前,衣袂飄飄。

「善多,不好意思了。」九公子道。

正要大聲喊叫的黎恪和薑遺光在同一瞬被淩燭打暈。

……

黎恪是被一陣肉香喚醒的。

他們還在榕樹不遠處,隻是這回,畫榕樹的人變成了蘭姑。

薑遺光把那顆大榕樹從畫上幾乎完全擦除後,城池及其中的鳥獸蟲魚乃至人類皆開始漸漸淡化,有些甚至變成了煙,消散開去。

於是蘭姑就在他原來蹲著的地方重新畫上那棵樹。

蘭姑也曾想過,如果一切可以改變,如果可以由她來畫這幅畫,她一定會把這幅畫改得更好些,好讓他們能渡過此劫。

可現在,她真正握著筆坐在樹下後,她的心態卻變了,噴湧而出的惡意,隨著畫筆一點點在泥地上勾勒出那棵大榕樹原本的模樣。

憑什麼?憑什麼她要改好?

這幅畫原本就是這個樣子的,她隻不過是照實畫上去而已。

她為什麼要改?

粗壯虯結的樹乾,獨木成林,蔥鬱茂密。

樹上吊著的乾癟人皮、獸皮……一個沒少。

畫著畫著,蘭姑想到什麼,冷不丁丟下筆,捂臉大笑起來。

笑了一會兒,又開始落淚,泣不成聲。

她終於也想到了薑遺光剛才思考過的那個問題。

是先有這棵樹和這幅畫,她才能畫出這棵樹?

還是因為她先畫出了這棵樹,才有了這幅畫?

一切好似形成了閉環。

蘭姑在一旁瘋瘋癲癲的,誰也沒理她。

大家圍著剛醒過來的黎恪。

「已經熬好了,現在把它喝了吧。」黎三娘對黎恪笑道。

在黎恪麵前,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湯中白花花一層油沫漂浮,下方藏著大塊大塊的肉,香氣撲鼻。

「我不要!我不吃這個,拿走!」黎恪一見就知道那是什麼,肉味再香也要吐出來,拚命尖叫著往後逃,好似一條案板上翻動的魚。可他被兩個陌生的入鏡人一左一右按住肩,不論怎麼掙紮都逃不過。

隻能眼睜睜看著黎三娘端碗靠近。

「不要——滾!!」

「我不喝!我不喝!!」

黎恪拚命搖頭。

「由不得你!不是你自己選的嗎?怎麼你現在又心軟了,後悔了?」他越痛苦,黎三娘越開心。

伸出手,一把鉗住黎恪的兩邊臉頰,用力一掐,逼著黎恪張開嘴,而後,碗沿靠上嘴,慢慢地灌進去。

黎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目眥欲裂,死死地瞪著那碗湯,他拚命要搖頭或閉上嘴,卻無濟於事。

肉湯邊緣一點點降下,一部分灌進他嘴裡,有些從嘴角流出來,還有些順著喉嚨喝了進去。

很香,鮮甜的香,肉粒帶點兒微酸,細細碎碎,不需要嚼也能吞下去。

他隻感到一陣陣反胃,從胃裡湧上的巨大的惡心彌漫到四肢百駭幾乎要把他整個人都給淹沒。

他想把這口湯吐掉,可被黎三娘掐住了臉,女子的手猶如鐵鉗,他怎麼掙紮也逃不過。

「唔唔……」

黎恪發著抖,不斷落淚。

在黎三娘背後不遠處,薑遺光躺在地上,睜著眼,看向天空,不知在想什麼。

他的左腿,膝蓋以下不見了。

身下土地血淋淋,紅色浸透了濕泥。

九公子還在磨刀,他嫌剛才的那把刀不夠鋒利,肉剁得不夠碎。

磨著刀,他笑得很開心。

瘋了……都瘋了!

黎恪被迫喝下那碗湯,兩邊摁住他的人見他把湯咽下去後,立刻塞上布巾捂住嘴,不讓他吐出來。緊接著,黎三娘又去鍋中盛了一碗,再次端到他麵前。

「慢慢喝,不夠還有。」黎三娘難得地溫柔微笑,好像以往他們吃飯時,蘭姑細聲細氣溫柔地叮囑一般。

眼淚大顆大顆滾落進湯中。

眼前漸漸模糊,天旋地轉。

換皮,被當做牲畜的一生,被冤枉、被人捉了吃……

一樣樣苦楚,都從入鏡人身上討了回來。

大黑狗的怨氣,終於得以化解。

……

土樓,客房之一。

這幾間客房的主人近一個月未歸,其他人依著他的囑咐,不敢開門打擾。

這一晚,其中一間沒亮著燈的房中傳來幾聲接二連三的巨大響動,砰砰砰,好似有什麼重物不斷砸在地上。

守衛們不放心,上去敲門詢問——他聽見了裡麵傳來的人聲和走動聲響,疑心有竊賊。

雖說土樓設計讓外人很難侵入,可萬一真有竊賊呢?

半晌,就在守衛們禁不住要沖進去時,裡麵傳來了九公子疲憊的聲音。

「別打擾我,都退下吧。」

「可是……」

「我說——讓你們都退下,沒聽見嗎?」九公子一把打開門,那張多日不見的俊美麵容陰沉沉,在月光下顯得有幾分詭異,「十幾日不見,不認得主了?」

「不,不是,小的們明白。」守衛連忙行一禮,飛快回頭對身後人使個眼色,匆忙退開。

房間內,五人,不,四人麵麵相覷,一時間竟無言。

五個人都在,隻是薑遺光並不摻和到他們其中罷了。

他從倒塌的床板廢墟中翻找出了自己的鏡子,而後,一言不發地,一瘸一拐往外走——他在鏡中被砍去了一條腿,鏡外,這條腿也要跛一段時間。

「善多,你要往哪兒去?」見他要離開,九公子連忙攔住了他。

目光躲閃,不敢直視。

一脫離死劫,鏡中那些憤怒、偏激與怨憤,便都好似隔了一層,讓他們瞬間冷靜下來。

開始後怕。

我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九公子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有些奇怪,他當初為什麼會開始記恨薑遺光?

薑遺光語氣平平:「我回房間。」

「不,你肯定是要走。」九公子隻覺羞愧難當,躲閃著不敢看薑遺光的眼睛,放軟了語氣,「鏡中,是我對不住你……我們不該這麼做……」

黎三娘也揉著發疼的太陽穴,不敢相信……自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她哪裡還有臉求薑遺光和黎恪的原諒?

薑遺光沒說什麼,閃身避開九公子,靈活地從他攔開的手臂下鑽出房門,天色已晚,他也感覺到了疲倦,便真的來到自己房門前,推開門,進去休息。

他這是……不在意嗎?

那他在鏡中說的話可還算數?

九公子一片心慌,回頭看去,黎三娘滿麵痛苦,蘭姑人就呆呆愣愣地坐在原地。

黎恪臉色蒼白地在一片破碎成數十塊的木頭中坐了一會兒,忽然捂住月匈口,極其痛苦地乾嘔起來。

他什麼都吐不出來,眼淚和著酸水滾滾而下,而後終於脫力地趴在木頭堆中,艱難地喘氣。

黎三娘要伸手去扶他,被黎恪驚恐地下意識躲開。

「別碰我!」黎恪臉色蒼白得可怕。

隻說了一句話,他又忍不住要作嘔,捂住嘴忍住了,看也沒看黎三娘,強撐著扶牆站起來,搖搖晃晃往外走。

沒有看站在門邊、失魂落魄的九公子一眼。

片刻後,傳來又一聲開關門聲響。

黎恪也回房睡覺了。

黎三娘靜默片刻,才從木頭塊中找到了自己的那麵鏡子。

照照自己的臉,同樣蒼白無神,憔悴不堪。

「怪不得……怪不得第十重後的入鏡人都瘋了……」她對著鏡子自言自語,問裡麵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影子。

「你瘋了嗎?」

「我瘋了嗎?」

夜色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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