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1 / 2)
午時已過二刻,送膳食的宮人們卻一直被隔在殿外。
大殿內靜的出奇,帝王快速翻折子的聲音顯得異常清晰。
侯立的宮人們噤若寒蟬,就連馮保也大氣不敢出,屏氣懾息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荒謬!」喝聲乍響,前一刻還在批閱奏折的帝王,下一刻卻毫無征兆的摜了手裡折子,沉怒厲喝:「簡直不可理喻!」
殿內宮人們跪了一地。
朱靖沉怒未消,用力推案起身,步伐極重的朝殿外走。
走至中途,卻驟然停了步。
「馮保。」他偏頭卻朝放置滴漏的方向看去。
馮保正要爬起來亦步亦趨的跟上去,聞言一個激靈,忙應聲:「奴才在。」
「幾時了。」
「回聖上,午時二刻了。」
一問一答過後,殿內又恢復了之前的闃寂。
馮保頭皮乍然發麻,因為帝王的目光緩慢落到他的身上。
「二刻了。」沉而緩的聲音,帶著不善與壓迫的意味。
這一刻的馮保突然福至心靈,瞬息明白了聖上問時辰的真實用意。
「聖上,今個……是這幾日,大抵是娘娘那裡有事耽擱了,沒遣人過來詢問起居用膳事宜。要不,奴才這就去養心殿問問,看看娘娘那裡是否有何緊要事,可是有能用上奴才的地方?」
一語畢,馮保敏銳感到落在身上的壓迫性目光消失了。
「不必去問。」朱靖轉身重新步入龍座,壓著情緒,「直接將人帶回來問。」
馮保出了勤政殿,喘口氣抬手擦擦額上的冷汗。
自那夜聖上從養心殿拂袖而去後,帝妃已經冷戰了足足三日。這三日裡,聖上夜夜宿在勤政殿,而皇貴妃那裡似也在較著勁,不派人過來請也不遣人來遞個隻言片語,真是活活不給這邊半個台階下。
他們這些當差的奴才們,是眼見著勤政殿的氣壓是一日比一日低,低的讓人心驚肉跳。
馮保邊想著邊點了數個魁梧些的奴才,約莫人足夠了,方馬不停蹄的往養心殿的方向趕。
畢竟是要遵聖命帶人回來,人少怕不頂事。
至於帶誰回來……嗬,他又不是白目,又不是嫌命長,當然不是去帶皇貴妃回來。
自然是『請』皇貴妃身邊的人。
養心殿,文茵冷眼看著馮保帶人過來『請』念夏去勤政殿。
「娘娘您莫要誤會,是聖上有些要事需要問下念夏姑娘,奴才帶她去去便回。」馮保賠著笑,保證:「娘娘放心便是,肯定將人給您全須全尾的送回來。」
文茵抬眸看了眼念夏被兩個魁梧的奴才強製壓著走的場景,轉過了目光,繼續持著花剪修剪著麵前的月桂花枝,「鬆開念夏,讓她自個走著去。」
馮保見她配合,忙不迭哎了聲,打了個眼色就讓手下鬆開了鉗製。
「天氣漸涼,娘娘萬要注意保重鳳體,奴才先行告退。」
文茵沒有理會,專心致誌的打量著月桂花的形狀。
馮保回了勤政殿,就稟了去養心殿『請』人時候的情形。
「就沒阻攔?」
「回聖上,娘娘體諒聖上,聽聞聖上有要事喚人過去詢問,便並未多加攔阻。」
朱靖持筆蘸墨,在奏折上落下朱筆。
「皇貴妃她近況如何?」
「娘娘……」馮保咽了咽喉嚨,兩眼盯著自己腳麵,「娘娘多有緘默,不似往常。」
馮保隻能隱晦的向聖上表達,皇貴妃她心情似也不虞。
不然他能怎麼說,說他瞧著娘娘氣色較之前些日好了些,甚至還有閒情雅致坐在窗前剪著月桂花枝?這讓聖上怎麼想,這離開了聖上反而心情舒暢了?
朱靖冷冷盯他半瞬,移開了目光。
「滾出去。」
「喏。」
外頭金陽璀璨,日頭在午時過後漸漸西移。
約莫未時,候在殿外望眼欲穿的馮保,終於遠遠的見到了遠處空曠宮道上似有人影攢動。當即萎靡的精神一掃而空,急急踮腳定神仔細望去。
遠處逶迤而來的一行人簇擁著鑾轎,正緩緩朝勤政殿的方向而來。瞅了仔細的馮保先是一呆,而後一驚,狠狠吸了口氣。
那是皇貴妃的鑾轎!
本以為對方至多會派個小宮人過來,順勢下坡給聖上個台階下,哪成想那位正主竟親自過來了!
「快,快進殿稟了聖上,娘娘鳳駕來了!」馮保火燒眉毛的囑咐旁邊宮人,邊腳底生風的往鑾轎的方向跑,邊又補充:「是皇貴妃娘娘!」
華貴的鑾轎在殿門前平穩停下。
馮保躬身在轎外小心翼翼揭開轎簾,「娘娘您鳳體初愈,如何親自過來了?有事吩咐底下奴才去辦便是。您慢些,外頭風大,當心讓風閃著。」見對方不由分說的下轎,他又急令宮人們將步幛圍攏過來些。
文茵拂開欲來攙扶的宮女,沒急著進那金碧輝煌的勤政殿,而是轉眸環顧了四周。
「娘娘,天涼風大,您當心鳳體,還是快些進殿……」
馮保勸說的話尚未盡,就見對方沖著殿前右側步幛方向抬了手,示意退去步幛。
宮人們不敢有異議,當即撤下那方位步幛,露出了在殿門外垂首而跪的小宮人。她跪在殿門前那廊柱投下的影子裡,默不作聲的,宛如一道微不足道的影子。
文茵清潤的眸光靜靜的落在那道影子上,時光仿佛瞬息交錯,隔著深秋午後的長風她看到了另外一道微不足道的身影,不知無聲無息的在這裡跪了多少個日日夜夜。
這一幕讓馮保臉色當即一變。
剛急著去迎皇貴妃娘娘,竟將這茬忘了。
他正要說些什麼來打破這不尋常的氣氛,卻見對方已經收了眸光,抬手輕輕拂開被風掃過麵頰的發絲,麵色如常的朝勤政殿的方向走去。
勤政殿裡依舊安靜,卻不似之前的肅寂壓抑,這寂靜中隱隱帶著些讓人難以察覺的躁動。
宮人們魚貫而出,還仔細帶上了勤政殿厚重的殿門。
殿內暖意融融,尚未至冬貌似就燒起了地龍。
文茵抬了微涼的手指解了身上鬥篷,搭上桁架時,朝殿上方的位置看了眼。金漆雕龍寶座上,那人似沒察覺到她的到來,正提筆麵無表情的批閱著奏折。積威日久的帝王高高在上,投進殿內的錯落光線打在他骨相冷硬的麵上,不怒自威。
文茵移開目光不再看,轉而到殿一側的博古架前,眸光流連在上麵的各色古玩上,隨手拿過其中一個細細觀賞。
不消半刻鍾時間,殿內就傳來壓抑的深呼吸聲。
「阿茵。」朱靖重重擱了筆,捏捏眉心,嘆口氣似沉怒似無奈,「你到底要跟朕慪氣到什麼時候?」
文茵頭也未抬:「非我跟聖上慪氣,而是聖上與我慪這口氣。」
聽她語氣中沒有絲毫軟化跡象,朱靖的心沉了又沉。
「你就非得提這無理要求,要朕為難?」他倏地抬眸看她,這一看他心突了下,因為今日的她穿了件無任何繡紋花色的深藍色宮裝。這是她從未穿過的顏色,也是他從不喜她穿的暗色,因為這樣的顏色會彰顯的她愈發清冷,冰冷冷的好似沒了煙火氣。
「原來是我讓聖上為難了。那也罷,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