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阿福 五(1 / 2)
感覺不對勁,兩人走進了老金的臥室中。
黑洞洞的屋子裡隻有床頭燈閃著藍色的熒光,照在老金那張瘦弱的臉上。
他的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單薄的麵頰幾乎掛不上肉,若不是鼻翼仍在微微地翕張,讓人簡直懷疑床上躺著的是一具屍體。
幾乎是在同時,李重黎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
他低下頭,捋起袖子,看著自己胳膊上爬滿了雞皮疙瘩。
這種感覺和之前在童家村,還有在天龍山的棄嬰塔邊的感受截然不同。
前者是無盡的絕望,後者是深深的哀怨,而現在……是滿滿的虛無感。
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也不明白自己要到哪裡去,就這樣被拋棄在茫茫的宇宙和時間堆積出的沙海中。
我在哪裡?
我是誰?
漫天的黃沙吹亂李重黎的發絲,他茫然地看著周圍,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慢慢地,眼前的黃沙變成了金色的帳幔,紗幔隨風鼓動,不遠處似乎有一點微弱的光。
李重黎往那透著光亮的所在一步步走去。
越過牆垣,穿過圍廊,徘徊在花草葳蕤的庭院。不知不覺間,他步入了一間奢華的宮室。
案幾上,閃著漆光的木盒半開,露出裡頭盛放著的精美點心。一旁的熏籠上蓋著妝金的綾羅衣物,高出地麵一節的床榻上,四個角落裡各放著一隻用來壓席的玲瓏金獅子。
入目的一切都是如此精致而堂皇,比李重黎這段時間看過的任何古裝片的布置都要來的氣派。
他看到一個小小的少年蹲在房間的角落裡。
屋子裡沒有點燈,厚厚的布幔掩飾了光線,李重黎看不清少年的臉孔。
僅穿著裡衣的少年把腦袋搭在膝蓋上,寬大的褲管下露出一節伶仃的踝骨,白玉般的腳掌直接踩在青色的地磚上。
「殿下……不,陛下,您怎麼還在這裡呢?滿朝文武都等著您上朝呢,快跟臣走吧。」
一個男人背對著他,單膝著地跪在地上,溫和地對著少年說著。
這穿著鎧甲的男人背影高大而寬厚,似乎是在哪裡見過,李重黎不由得上前半步,想要看個清楚。
「陛下,怎麼都不穿鞋襪呢,地上涼。」
「不,他們才不會等我。國事有母後娘娘和阿姊做主即可,我在不在又有什麼關係呢?」
少年抬起頭,泫然欲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陛下……您是皇帝,要自稱『朕』才對。」
男人柔聲道。
「秦卿,我會死麼?」
李重黎看著少年突然屈身,寬大的衣袖下露出一段孱弱的細胳膊,拉過男人套著金屬護肘的手臂。
「她們已經殺了父皇,下一個就會殺我了是不是?」
「怎麼會,陛下是天子……」
「天子如何,太子又如何?皇伯父是太子,父皇還是天子呢,也不是被……」
「陛下慎言!」
男人寬大的手掌按上少年因為激動而不斷起伏的肩頭,厲聲說道,「陛下既然明白,就應該自保,切記謹言慎行。」
「秦卿……我真的好怕。我不想做皇帝,不想……」
淚水落下少年稚嫩的臉龐,如同一隻淒風苦雨中的孤雛。
「陛下,再忍一忍……臣保證,臣以信命擔保,臣不會讓陛下有事的。」
男人抓起少年凍都已經發青的足尖,小心翼翼揣進懷中。摟著他單薄的後背,將他抱上矮榻。
「秦卿……」
少年吸了吸鼻子,看著男人拿起榻下的翹頭履,小心翼翼地套上自己的雙足。
「萬兒,為陛下著衣。」
男人轉過頭,對著身後的宮女吩咐道。
也就是男人回過頭的瞬間,李重黎瞪大了雙眼——眼前的這個男人,還有這個穿著明黃色裡衣的少年,可不就是……
「靜心,凝神!」
耳邊傳來一記嗬斥聲,宛如醍醐灌頂,將李重黎一下子從那恍惚的境界中拉了回來。
兩根溫暖的手指定格在自己眉間。
「我……我怎麼了?」
李重黎捂著自己砰砰直跳的月匈口,暗叫一聲不好——狐狸耳朵又跑出來了!
幸好現在黑咕隆咚,趁沒人看到,快點收回去。
「你心性受了蠱惑,一時之間失了神,我用金剛指將你召喚回來了。」
秦淵說著,收回劍指。
「這房間裡究竟有什麼東西,那麼厲害……」
李重黎急切地問道。
「噓……保持隱身。」
秦淵說著,將李重黎拉到了房門後。
「呼呼呼……汪汪汪!」
阿福掙開四肢,威脅地沖著房門口咆哮著,全身的狗毛幾乎都豎了起來。
「啊呀呀,你這狗東西,居然還在這裡呀,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一聲桀桀怪笑從房門口傳了進來,與此同時,還有一陣丁零當啷的聲響。
「一條腿兒……」
借著床頭燈微弱的光照,隻見一個大頭大腦,穿著紅衣的男人單腿跳了進來。
他月要上不知道別了什麼東西,每跳一步都會發出一記金屬撞擊的聲響。
待他再稍微跳得近些,李重黎這才認出另一條沒穿鞋子的斷腿被他用月要帶捆著栓在月要上,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做出如此怪異的姿態。
「嗯?什麼味道,有點不對勁啊?」
一腳踢開沖他撲上來的的阿福,紅衣男在臥室裡繞了一圈,麵露狐疑。
這青麵獠牙的男人,此時恰好就站在李重黎的正前方,與他幾乎麵貼麵。小狐狸頓時屏氣凝神,腦中不斷念著隱身訣,不敢讓他發現自己的身影。
貼的那麼近,李重黎終於看清楚了男人的麵目。
或許不應該叫他男「人」,這家夥根本就是個鬼。
隻見他渾身發青,渾身屍斑,隻有眼珠子是紅的。長長的尖牙伸出嘴巴,麵孔中間甚至長了一隻碩大的牛鼻子,幾乎占據了整個臉三分之二的麵積。但眼睛和嘴巴又極小,顯得滑稽又猥瑣。
此時,這隻鼻子吐出的渾濁之氣就噴在小狐狸的麵頰上。為了不被發現,李重黎隻得半閉著眼睛,屏住呼吸,心裡是又氣又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