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百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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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表情裡確實沒有嫌棄之色,商音這才悄悄鬆了口氣,趁隋策在吃梨,便撈起床上的薄被細細地替青年披在肩頭。

此番舉動堪稱賢惠之至,縱然公主伺候人的手藝是生疏了些,但她肯紆尊降貴,已經是難得一見的奇觀了。

隻要一想到這些破例都是因為自己,隋某人不免就要得意地翹起尾巴。

商音笨拙地整理了好一會兒,才將薄被的邊角理順,冷不防瞥到隋策吃梨還不忘盯著自己,動作頓時一停,不解地皺眉頭:「你,看我乾什麼啊?」

隋策堂而皇之地承認:「你好看啊,不能看嗎?」

「……」

商音聽完,瞬間就要臉紅,旋即又想著不能總在他麵前落下風,便梗著脖子回應,「我本來就好看,你才知道啊!」

繼而小聲地橫他一眼,抱怨道:「笑得像個臭流氓似的。」

隋策:「……」

目光正落在他月匈前,寬鬆的裡衣本就微微敞開,隱約能看見包紮的白布條,有血跡斑駁,出於關心,商音伸手去撩開了一點,想瞧瞧他的傷。

隋策卻挑起眉,頓時來了精神,把頭往前一湊,眼眸閃起揶揄的光,「誒,你從前不是不感興趣的嗎?怎麼,現在忽然想看了?」

「誰想看了!」公主生氣地瞪他,「我是在瞧你的傷。」

青年任由她掀開衣襟,自己也不客氣地伸手,禮尚往來,「那我也要看你的傷。」

說著真就將商音的領子一撥,一節細□□致的脖頸露了出來,粉白光潤,他咬過的地方隻剩極淺的一點痕跡。

隋策不免有幾分失落,「哦,都快好啦……」

商音惱恨地拍開他的手,「乾嘛啊,動手動腳的……怎麼,沒留疤你很失望是不是?」

隋某人啃著梨子核小聲嘀咕:「一點點。」

商音沒聽清:「你說什麼?」

他正色道:「當然不是,女兒家身上怎麼能留疤呢。」

公主才懶得聽他滿嘴跑大馬,見傷口未曾裂開,方重新攏好衣服,嘴裡輕輕地抱怨:「好在事情是峰回路轉了,否則假傳聖旨的罪名肯定會被姓梁的拿來大做文章……也不知我們這算不算將功抵過。」

然而隋策在意卻不是這個問題。

「你當時……」

他忽然開口,「就沒想過,要是因這件事,連累你公主的地位都保不住……那該怎麼辦?」

商音還是那副無可奈何的煩躁語氣,「能怎麼辦?保不住就保不住吧,總得先救下你再說啊。」

她雖噘著嘴,那模樣依舊倨傲跋扈,「何況我可是公主,哪怕闖出天大的禍,也沒人敢要我的性命。」

大應百年歷史中並非沒有先例,最不濟貶為庶民,無論如何終究是能活的。

但半生榮華富貴嬌養長大的金枝玉葉,未必都有那個膽量去接受吃糠咽菜。

她沒想過,也或許是想了,依舊如此抉擇。

像是猜到商音會如是回答,隋策從聽見第一句話時,唇邊便抿起一縷笑,蓋在長睫下的星眸泛著些許微光,不待聽至結尾,他就猝不及防地張開雙臂,眼底裡滿是明艷的少年氣。

「啊——」

商音尚在說話,乍然被他攬進懷中抱了個清脆乾淨,那濃烈的體溫夾雜著藥膏的苦和傷口的淡淡血氣,她愣過半瞬後便炸毛道,「傷啊,你的傷!」

「誒,傷嘛,不要緊的。」

她緊接著又要跳腳,「你吃了梨沒洗手!」

這回他不反駁了,可依舊沒有要鬆開的意思,反而擁得更緊更深,那種牽扯著傷口的疼痛並著滿足一齊漫上心頭,居然令他萌生出一點畸形的歡愉。

隋策的臉頰貼著少女烏黑的鬢發,神色竟是溫柔的,他低低道:「那天……」

「在禦前,你不願意出聲辯解,是覺得我很沒用嗎?」

「很沒用」三個字刺進商音耳朵裡,她雙目一熱,心頭無端發酸。

就知道了他這段時日拚命著,奔波著,到底是在證明什麼。

公主用力皺了皺鼻子,狠狠道:「是啊,沒用死了!」

「把自己搞得這樣狼狽,這麼落魄,一點也不讓人省心,沒用死了!」

商音揮著拳頭砸在他身下的軟墊上。

雖然嘴裡一如既往的蠻橫生硬,隋策卻半分沒有沮喪,就那麼安靜地將她抱著,聽商音在耳畔像個被踩了尾巴的小貓,喋喋不休地責備。

直到她停下來,埋首在他頸窩。

有這麼一瞬,兩個人默默地相擁著,一言不發,但在那場悄無聲息的沉默裡,又似乎都明白了些什麼。

淅淅瀝瀝的水珠子砸在院中的芭蕉上,長風終於送來了綿綿秋雨,劈裡啪啦一直響到宮禁深處。

梁少毅是在心腹的掩護下,偷偷潛入宮門的。

皇帝昏睡以後,他的許多舉動都大膽了起來,連梁雯雪也始料未及。

「這……這未免太冒險了!」

聽完老父親的想法,她登時從座椅上站起身。

「事到如今不得不冒險。」

梁國丈壓著嗓音嚴厲道,「你應該明白這件事牽扯多大,一旦捅出去,整個梁家就全完了!」

「可是,可是……」

皇後在屋中猶豫不決地躲避著他的注視。

「弒君乃殺頭的大罪啊……若有差池,你我一樣是萬劫不復。我們,我們或許還可以再商量商量,從長計議。」

國丈自然咂扌莫出她的言外之意,皇後乃一國之母,太子又是她所出,哪怕什麼都不做,將來照樣是萬人之上的太後,何必非得跟著梁氏一起蹚渾水。

他當場一聲冷笑,「皇後娘娘這個時候想獨善其身,沒那麼容易吧。」

父女做到這個份兒上,說是血親,倒不如說盟友更貼切,一旦哪方心思動搖,另一方瞬間就能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咱們家十多年的籌謀計劃,裡麵哪一件沒有你的痕跡?

「當初借勢打壓妃嬪鞏固地位,之後拉攏朝官女眷買官賣官,退一萬步講,皇帝就算看在你是儲君生母的份兒上不便動你,但未來的太後母家如此不堪,你覺得你這太後的頭銜,當真揣得穩嗎?」

梁少毅字字戳在要害,「別忘了,你可是姓梁的!」

怕自家父親狗急跳牆,見他發了狠話,皇後連忙安撫:「當然不會忘,怎麼會呢,您多慮了。

「女兒不過是擔心計劃倉促,才想著或許多些時間再斟酌斟酌更好。」

「這你不必操心。」她態度有所鬆動,梁國丈漸漸緩和了語氣,「雖說我此番來得突然,但具體的布局,早在數年前已開始著手準備,如今不過是養兵千日,到了該用兵之時。你隻管照吩咐去辦,別的我自有安排。」

他凡事喜歡給自己多留條後路,眼下的情況雖不算預料之中,可也做好了萬全的應對。

梁少毅平復好心緒,耐著性子開導她:「太子天生寡情冷性,與你不親和,如他像三公主那樣聽你的話,我們又何苦多此一舉呢?

「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從小到大他何曾同你有過母子間的親近?皇帝防著我,也防著你,太子由他一手調/教,隻對他一人言聽計從。」

梁皇後若有所思。

「待顯兒繼承大統,若是清繳起梁家,你的日子會好過嗎?你根本就壓不住他。昔年孝康皇太後的教訓還字字帶血地掛在史書上呢。」

國丈手指點了點桌麵,「骨肉親情抵什麼用?民間都有『親兄弟明算賬』的例子,何況你皇室。

「倒不如走淩太後的路,撿那宮中年歲小的皇嗣扶上龍座,不說永保太平,至少十幾年的榮華不成問題。屆時後宮、前朝皆拿捏在咱們手裡,想要什麼不能有?」

「是鋌而走險,富貴險中求,還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一生,你自己衡量衡量吧。」

這一番利弊權衡,皇後委實給他說得心動了,忍不住深感惆悵。

「唉,終究是我不會管教,不知怎的,顯這孩子打小和我就生分。尤其開蒙以後,簡直像變了個人。」

但生分歸生分,到底是從腹中掉下來的一塊肉,現在母子鬧得爭鋒相對,要朝他下手,皇後還是遲疑。

「能不能,多少留他一命……」

梁少毅簡直要發笑,「都什麼時候了,先顧好自己吧。」

「這就開始給他求情了,指不定誰留誰的命呢!」

「……」

永平城的雨黏黏膩膩落了一整宿,將天子腳下籠於陰霾當中,長空蒼茫得不可思議,比冬日裡的雪還要冷白。

這一場秋雨過去,除了讓空氣愈發寒冷之外,似乎還帶來了一些別的變化。

起初是六皇子宇文效所在的殿宇,守衛無端增加了一倍,從宮門到院落,均圍得密不透風,甚至連皇子本人的身影也難看見,不知是發生了什麼。

緊接著是國丈梁尚書稱病不再入閣上朝,每日隻將自己關在家中,不見客亦不出門,看似是有行將告老隱退的意思。

但不知為何,朝裡流出傳言,說發現大理寺的人在暗地調查國丈的舊檔,約莫是和多年前的淩氏剿匪案有關。

帝王猶在病榻纏綿。

和元殿已許久不曾見到朝會之景了。

長明宮的一切明麵上有條不紊,按部就班地照常運作,然而有敏銳的人已嗅出平湖下,近乎沸騰的暗潮。

識時務的老狐狸們都低調起來,比平日還要謹慎三分。

霜降這天,斷斷續續的細雨總算止息。

宮門落鎖後的酉時,本該是黃昏的時辰,天卻黑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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