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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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一瞬寂靜如死。

尹隋一雙墨黑的眼眸眨也不眨地迎著薑朔探究的視線,他不說話,隻是盯著人看。

有那麼一刻,薑朔覺得他晦暗的眸色像是兩點漆黑的漩渦,一個不留神,就會被吞噬殆盡,片骨不留。

「出去了。」尹隋忽然開口。

薑朔怔了一下,才發現他在回答自己的問題。尹隋的表現太過蹊蹺異常,薑朔下意識地繃緊了月要背,警惕起來。

「晚上出去做什麼呢?」盡管緊張,薑朔的語氣卻依舊很溫和:「九華的門規,是有禁止夜遊這一項的。」

尹隋笑了笑,說:「出去打架啊。」

他注意到薑朔擱在桌上的手指很小心地蜷縮起來,這一點敏感和脆弱被尹隋精準捕捉到,並極大化地激起了他心中掩藏許久的陰暗情緒。

這就開始害怕了嗎?尹隋想。

自己隻不過露出了那麼點與表象不符的真實,薑朔就已經開始抗拒和恐懼,那假若他知道這副少年的軀殼下,隱藏著什麼樣的一隻惡鬼呢?

尹隋遺憾地想,估計薑朔是絕對不會接受自己的真實身份的。

那自己以後隻能把他打暈再強行帶回去了。

短短一剎那,尹隋已經把怎麼製服薑朔再綁住人的手段都簡單在腦中過了一遍,挑了幾個比較不會傷到人的備用,而後才對薑朔眨眨眼,坦然道:「我那天晚上就是和人打架去了。」

沒等薑朔反應過來,尹隋就大大方方地撩起自己右邊的袖子。

少年稍顯瘦弱的胳膊上,有著好幾塊刺眼的淤青,還有一道淺淺的劍傷,已經結痂了。

尹隋又乾脆扯開自己的衣帶,將上半身雪白的裡袍解下。薑朔一眼瞧見他曾經在九華入門大比上受的肩膀處的傷,還沒好全,月匈口又添了幾個紅印子,像是被人踹的。

「我不知道九華有禁令,那天晚上出去了。」尹隋說:「沒走多遠,剛出曲台……路上就碰見個巡夜的,一看見我就要拿劍打我,我一時害怕,轉身就跑,結果還是被他揍了。」

說到最後幾個字,尹隋頗有些咬牙切齒。

下一刻,他又語氣低低地開口:「對不起,我是故意隱瞞的,因為觸犯門規要被打板子,我不想被打板子。」

聽完他的話,薑朔沉默了很久,也不知是信還是沒信。

尹隋原本對自己這番話術信心滿滿,隨著時間的流逝,薑朔始終沒有出聲,他又逐漸忐忑不安起來。

在尹隋委屈起來之前,薑朔才開口:「跪下。」

尹隋愣住了。

「跪下。」薑朔眉眼冷淡,看著尹隋緩慢地起身跪在地上,又捏了個傳音訣,傳話給祈鳳:「召集這七日負責巡夜的弟子到曲台。」

尹隋低著頭,他的衣服還沒拉上,此時覺得有些冷,還感到那些不足為道的傷口都在隱隱作痛。

祈鳳本來就在調查魔修這件事,接到薑朔的傳音,迅速帶著十幾個巡夜弟子過來了。

尹隋跪在了薑朔的院子外邊,祈鳳來到的時候,發現他正在盯著地上的桃花泥發呆。

祈鳳心內冷笑一聲,薑朔不在院子裡,他壓根懶得理尹隋,徑直從旁邊走過。

「師娘,」祈鳳嗓音溫雅,對正在翻閱卷宗的薑朔道,「人我都帶過來了。」

薑朔停下動作,起身到了外麵。

院中一字排開站著屏息凝神的九華弟子,邊上還跪著一個不太高興的尹隋。薑朔稍稍掃了一圈人,說:「你們按次序出來,認認旁邊這個弟子,並仔細回憶自己是否在巡夜當晚與他有過沖突。如果有,時間為何?地點為何?」

說完後,薑朔又淡淡道:「如有隱瞞或虛報,當場打死。」

眾人一凜,連祈鳳都訝異地看向他。

尹隋跪在地麵上,手指深深摳進身前的泥地裡,一言不發。

東衍讓薑朔代管門內之事,各堂長老和弟子們都是清楚的,如今見薑朔神情嚴肅,不像是開玩笑,立即有人告發:「薑仙君,我我……前幾日見到於鳴身上有傷,就是巡夜回來後才出現的!好像……好像那天晚上還有人死了!」

薑朔秀眉一挑,先看了看這個迫不及待要告發他人的外門弟子,而後才望向那個叫於鳴的弟子。

於鳴相貌平平,修為也不高,此時白著臉,跪倒在地,掃了眼尹隋的模樣,支吾半天才道:「我……是見過他。」

「但那是因為他大晚上在門派內閒逛!」於鳴忽然想起自己其實是占理的,聲音大起來:「我巡夜的時候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追過去他掉頭就跑,我以為是賊,自然是追上去打了他一通。他一直護著自己的臉,我也沒看清是誰……」

經過於鳴添油加醋的敘述,薑朔大體是弄明白了。

自家的小徒弟夜半閒逛九華,被巡夜弟子追捕,又害怕被認出姓名所以一直掩著臉,最後才被於鳴發現原來是剛被薑朔帶回九華的人。

而於鳴因為一時腦熱,在巡夜時與本門弟子鬥毆,尤其這個鬥毆的對象幾日後就變成了東衍新收的小徒弟……他就更不敢出聲告知別人這回事。

薑朔在心內將整件事細細地捋了一遍,仍不忘問於鳴:「你碰見於韞的時候,是什麼時辰?在什麼地方?他從何處走來?」

於鳴冥思苦想半天,終於想起來:「約莫是子時一刻……就在曲台邊上,他從……應該是從這邊的院子走出來。」

子時。

薑朔思索半晌,據醫官所言,那暴斃在山道上的巡夜弟子,子時正是他固定的巡夜時辰,死亡也應是剛去巡夜後不久,恰巧在於鳴碰見自家的小徒弟的時候。

並且那山道,著實離曲台有一段距離……

「你傷了他後,於韞往何處去了?」薑朔又溫和地問於鳴。

於鳴咳了一聲,尷尬道:「我打傷了他之後,於韞就回曲台了,我……威脅他老老實實睡覺,不然就要告發他觸犯門規。」

「後來我在曲台邊上巡夜到醜時,並未見到他再次出來。」於鳴補充道。

那可不是出不來,薑朔心想,按小徒弟身上那傷痕累累的模樣,估計被於鳴打得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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