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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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樸的長桌上擺著白皮點心和貢果,長蠟燭正安靜地燃燒。

她在蒲團上跪下來,磕了十個頭,再站起來,頭腦有些發昏。

「燒紙吧。」

友枝湊到炭盆邊,拈起紙錢往裡添。

炭盆裡的火越燒越旺,她心裡懊惱這身喜歡的衣服被這樣的煙灰一熏,回去就不能要了。

舅舅們在旁邊閒談,偶爾有人進來,友枝被迫社交,接受對方一番或真或假的誇贊。

十月份天氣還是熱,過了一會,她被高溫烤的滿臉是汗,汗水順女孩白皙的脖頸不斷往下淌,皮膚透著淡淡的粉色。

有風吹進來,卷起炭盆裡的黑灰,嗆得友枝喉嚨發緊,她抬手擦了把頭上的汗,聽到外麵的人在搬弄水泥袋子,東西摩擦地麵,發出拖拽的聲響。

祠堂這地方貌似還要繼續裝修。

友枝將思緒放空,恍惚間聽到腳步聲。

——好像有人進來。

炭盆裡火苗微弱,要滅不滅的,她低頭看見,就就想把火引大些,拿紙錢小心地點了幾下,怎麼也不得要領。

友枝有點心急,風把火星吹得搖擺,她小心躲開,忽然一隻根骨勻淨的手伸了過來,先她一步拿起旁邊的燒火棍子,飛快攪動起炭盆裡的餘屑,熟練扒拉到一邊,隨後幾遝紙錢被添了進去。

快要滅的火又熊熊燃燒起來。

她這才發覺旁邊挨了個人,「謝謝——」下意識扭頭看去,那人卻利落起身走開。

她隻能看到對方寬闊有力的後背,身材高挑,肩寬,細月要窄俊,少年穿一件白襯衣,被休閒褲布料勾勒的兩條長腿纖穠而有力,一邊的耳朵上戴銀飾,白瓷般的後頸,在午後門外的夕陽下灼灼發光。

——目測挺帥的?

他指骨分明,方才與自己碰過指尖時,她發現這人雖是少年,卻並不孱弱,掌心寬大,筋骨分明,青筋清晰,很翕張的脈搏。

莫名危險得很。

看著他的背影,友枝的腦子裡沒來由地冒出這個想法。

她看著那少年走了幾步,在蒲團跪下,仰頭,姿態虔誠。

友枝並不意外。

外婆生前是赤峰鎮裡極具公信力和威嚴的「鎮醫神婆」,她皈依道教正一,精通醫術玄黃,一生行醫治病,年少時因及時救助了幾個得肺癆瀕死的孩子,成了鎮上的大恩人,她為鎮民治愈了許多疑難雜症,頗受愛戴。

鎮民婚喪嫁娶,都先請她前來卜問吉凶,逢年過節也請她祈福驅邪。鎮上的小孩子見了她,會規規矩矩喊一聲「美和婆婆」

她死後,鎮上時常有人來悼念她。漸漸的,等年長的人們逐漸老去,年輕人來拜禮就變得敷衍起來:他們跪下磕頭,不過是做足了恭敬架勢,頭顱象征性地磕下去,卻不碰地,隻蜻蜓點水來那麼一下,更有甚者,連頭也不磕,隨便意思一下就完事了。

友枝對此見怪不怪,頂多站起來陪個笑臉,還能指望對方有多恭敬呢。

——那這人也會這樣嗎?

她望過去,見那少年俯下身子,他起式,躬身、伏地,頭顱彎下去,壓的很低。

彭。

一個完整的叩首。

友枝不由得抬頭。

少年起,抬眸注視著牌位,幾秒後將身體伏低。

他規規矩矩地給外婆磕了足足十個頭。

隻有孫輩的嫡親後代才給先人磕十個頭,其他人能磕五個就足夠給麵兒了。

頭磕的很實在,額頭觸碰前麵墊著的軟枕,友枝能聽到頭磕下去時每一聲的輕響。

她有些詫異。

……這人的姿態,甚至比她磕頭時還要規矩、恭敬上那麼幾分。

這人是誰啊?心裡一股好奇蔓延了上來。

她想看清楚他長什麼樣,就想等他站起來。

少年磕完頭起身,接過她二舅遞來的香,虔誠地朝牌位拜了三拜,然後將香條插入香案之中。

友枝抬頭,一邊拿燒火棍攪弄著炭盆,出神時動作慢下來,她有點分心。

「枝枝,火要滅了!」舅舅這時突然出聲。

她趕緊低頭添紙錢,等火重新燃起,友枝再抬頭時,見那少年已抬手撩開了門簾,從祠堂的小側門裡徑直走出去了。

隻來得及看到對方模糊的俊逸側臉,被陽光勾勒的精致下巴,和他側耳那道閃閃發光的耳骨鏈。

明明滅滅,很吸引人。

「……」

可惜沒看清楚正臉。

友枝遺憾地托著下巴,心不在焉起來。

後背被人輕碰一下,「看什麼呢。」 友娜放下兩摞紙錢,抬頭問友枝的大舅和二舅,「剛剛來上香的是哪家的孩子?」

「孫家的孩子。」

「孫家的哪個孩子?」友娜問。

「哎呀,就是他們家最小的那閨女生的,外孫子。」

大舅說。

「就是爹跑了,媽瘋了的那個?」友娜稍微回憶了一下,「哦,那我好像對他有點印象。」

友枝嚇了一跳,趕緊看了一眼祠堂的小側門,見墨藍色掛毯正被微風吹得晃盪,外麵空無一人,這才悄悄鬆了口氣:好在那少年走遠了。

「那他叫什麼啊?」她不由得出聲問道。

「祁凜,今年十七歲,跟你一樣大。」大舅喝了口茶水,他一邊感慨,「這孩子從小不學好啊,打架鬥毆的,還進過幾次少管所呢,不過他對你姥還算恭敬,每年都來拜祭,今年至少來過六次了。」

友枝腦袋裡冒出一個詞條:「凜哥」

沒來得及多想,友娜走過來把香盤遞給她,她拆開後用打火機點燃。

趁母親不注意,友枝偷偷把它揣到了自己的口袋裡。

燃香過後,狹長的堂屋裡立時檀香四溢。

她又隨口打聽了一下他的事。

大舅回答了,喋喋不休:「我說小枝,你可離他遠點啊,千萬別去招惹,這孩子一副戾氣相,待人冷得很。」

友娜拿抹布擦乾淨了手,聽了這話:「不對啊,我記得咱媽出殯時他也來了,還幫了不少忙,當時不是挺懂事一孩子嗎。」

她有點詫異:「怎麼變成現在這樣了。」

大舅輕輕「害」了一聲:「這孩子小時候就陰沉,又沒人疼沒人愛的,長成這樣有什麼可奇怪的。」

友枝有點反感他說的話,皺了皺眉,友娜嘆了一聲:

「也難為他,給她姥磕頭磕這麼實誠,禮數一點也不差,在鎮子裡算是頭一個。」

「還不是因為咱媽曾養過他三年,這份恩情你忘啦?當初那麼小一孩子,才剛生下來一個月就被孫家那幫人扔到鎮口那間破廟的門根裡,是咱媽去掃道廟看見,把他給撿回來的。」大舅吸了口煙,這麼說。

……靠,身世這麼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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