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他在赤峰中學的繁忙街角看到一個接孩子放學的女人。
穿著白裙子,一頭長發,歲月在她臉上留下明顯的痕跡,卻帶著始終溫和的神情,女人手裡提著水果,溫和的大眼睛張望著遠處的校門。
「媽,」迎麵走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滿臉不馴服,剛踢完球滿身的臭汗,臉上還弄得很髒,那個女人卻毫不在意,笑罵一聲「臭小子」,抬手過去揉亂他的頭發。
男生連忙躲開,嘴裡小聲嘟囔著「我不是小孩子了」,一邊跟在她身後走著。
那兩張臉上都洋溢著很燦爛的笑容。
祁凜定定地看著。
很多年前,他也曾這樣被人牽著,一路走到喧鬧的遊樂場裡,看彩色焰火升空,坐在旋轉木馬上開心大笑,她給他買吃的,把親手織的圍巾摘下來帶到他脖子上,她從來沒有對他這麼溫柔過,那天他是真的很高興。
然後他被她無情地丟下,在離家十幾公裡的地方。
最後手都凍僵,也沒有人來找他。
祁凜站在樹下,風吹起他的發。少年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那對母子漸漸走遠,他眼底的目光淡漠而深遠。
過了一會,他捏癟手裡的礦泉水瓶,抬手丟進垃圾桶,轉身走掉。
祁凜坐車去市區,之前的身份證過期了,新的證件被辦下來,快遞卻被寄到了孫家。
……煩死了。
敲門,打開,少年麵無表情地插兜進去,裡麵的人此時都坐在餐廳吃飯,見他經過,有的掀了掀眼睛,有的悶頭吃飯,基本視若無物。
「我身份證快遞放在哪?」他這麼問。
沒人回答,過了過,一個中年男人從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塞雜物間了。」
祁凜的眼珠不動,他徑直走去雜物間。
「來,我大孫子多吃點魚。」頭發花白的老頭用筷子夾了塊白花花的肉,放到麵前男孩的碗裡,抬眼看那少年進入房間的背影,他忍不住嗤了一聲,滿臉鄙夷。
「姓祁那男的留下的野種。」
竟也長到這麼大了。
身形幾乎胖成皮球的男生坐在一條凳子上,他鼻梁上架著副厚瓶蓋般的鏡子,擱在桌上的手機屏幕油到反光,低頭打著遊戲,輸了,很粗魯地爆了句髒話,手抓起雞腿大口啃,吃的滿嘴油光。
「爺爺,你吃這個嗎?」他指著桌上的紅燒肉,甕聲甕氣地問。
剛才滿臉厭惡的老頭一下子笑成沙皮褶子,還把碟子往前推了推,「爺爺不愛吃,你都吃了吧。」
胖男生夾了一大筷子,看了一眼雜物室的方向,忽然大聲地問:「爺爺,姑姑的病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我可不想將來娶媳婦的時候,被人知道有個精神病的姑。」他咬碎肥膩的紅燒肉,故意沖著裡屋大聲說,「可丟不起這人。」
「可憐我大孫啊,家門不幸!」老頭放下筷子長籲短嘆,「你放心,她關在鎮上出不來,將來你領著人來了,也不會讓她見!」
祁凜站在雜物室裡,一點點攥緊指骨到發紅,盯著地麵,忽然嗤笑一聲。
死肥豬。
還敢在他麵前挑釁,看來是上次還沒被打夠。
拆開積灰的快遞信封,把身份證拿出來放進錢包裡,再揣進衣兜,隨後祁凜轉身走出去。
視線冷冰冰掃過飯桌,胖男生碰上他的目光身子一哆嗦,低頭,壓根不敢和他對視。
祁凜嘲諷地勾唇。
慫貨一個。
經過飯廳,抽著煙的中年人忽然沖他開口:「這就走了?懂不懂禮貌。」
「……」他不理,沉默兀自換鞋,壓低帽沿,手指轉著金屬鑰匙串,神情沉寂又冷漠。
「走也不知道叫人!沒規矩!」老頭見狀,狠狠一拍桌子。
祁凜抬眸,淡漠地盯著他。
「瞪什麼眼睛,他媽的,和你那個瘋娘一樣!」對方怒罵。
祁凜嗤笑一聲壓根不理,轉身扭開門把手,走了出去。
中年男人丟下筷子,沖著少年的背影破口大罵起來。
「他媽的晦氣死,盡早死外麵吧!」
回答他的是重重甩上的房門,和少年吐出的一句冷冰冰的話語。
「——給我閉上你的狗嘴。」
惡心。
踏進孫家的每一步,都忍不住讓人作嘔。
他們的眼睛,表情,動作。
每一個都讓人覺得惡心透頂。
他們眼裡隻有錢,利益。
因為孫應堂保管姐姐孫薇的所有財產,打算將來留給他,於是堅決不讓孫家人動一分。
於是孫家人都恨他,恨不得他趕緊去死。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一條巷子裡,也不知要到哪裡去,塞著耳機,激烈的音樂聲充斥耳膜,直到每個細胞都開始叫囂著不適,他抬手摘下耳機,抬頭看向上方,天空陰沉沉,像是一塊吸了水的髒抹布。
手機響了,一聲接著一聲。
指腹按下去,被接通。
「餵,阿凜,你在哪裡?」是舅舅孫應堂焦急的聲音,「我派人去接你。」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路標,說了個名字。
掛了電話,祁凜忽然聽到從巷子側麵傳來一陣低低的哭聲。
一扭頭,有個娃娃臉的男生狼狽地跌坐在地上,鼻青臉腫,衣服淩亂,書包和雜物散落在身邊,地上的錢包夾是空的。
「……」
祁凜垂下眼瞼,靜靜地和他對視。
「小心……」對方看到他,抽噎著這麼說。
前後忽然有人圍上來,搭上他的肩膀,眼神流裡流氣,其中一個人不懷好意地笑著,把手掏向少年的衣兜,「小子,借點錢用用……」
祁凜按住他的手指驟然一擰,那人便立刻發出一聲慘叫。
他熟練地把人一扭胳膊反過身,直接按在剝落的牆皮上,那人掙紮動彈不得。
下頜線條俊厲生冷,黑漆漆的額發下,少年的狹長丹鳳眼一眨也不眨。
指節用力,那人痛呼出聲,「哎呦餵——」
剩下的人見狀,紛紛揮著拳頭朝他襲來。
祁凜玩味勾起唇。
正好他心情很差,難得有人碰上來主動找死。
幾分鍾後,祁凜拍了拍手,三個人捂著肚子倒在地上哎呦哎呦,他俯身拿起一隻鼓鼓囊囊的錢夾,隨手扔在那個被打劫的人的麵前。
扭頭走了。
祁凜坐在街頭,灌下一口冰啤酒,喉嚨裡冰的發緊。
舌頭摩挲著牙床,忽然一輛車開過來,停在少年的麵前。
頭頂的蟬鳴依舊吵鬧,他閉目蹙眉,心想這都快死了的家夥,怎麼還這麼不眠不休。
天又變得陰下來。
風卷起腳邊的樹葉,要下雨了。
幾秒後起身拉開車門進去,祁凜戴上耳機閉目,意識失籠,陷入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