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晉江文學城正版首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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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十五歲的祁凜身上帶著打架的淤傷,手臂上一道猙獰的傷疤,剛好沒多久,是被街邊混混拿壁紙刀劃傷的,打完架那天他一個人到醫院去縫針,大概是麻醉量不夠,縫針到最後時已經失了不少藥效,針紮的刺痛感密集襲來,他出了一身冷汗,卻仍咬著牙一聲不吭。

等縫合完成之後,傷口已經疼到沒有任何知覺。

回家後祁凜發高燒,於是躺在床上渾渾噩噩地歇了幾天,最終好了。

他到園子裡摘了幾個成熟的柿子,到水果店買了隻大西瓜和一箱牛奶,準備到醫院看望那個老人。

結果到了之後,才知道友美和已經不行了。

突發性心髒衰竭。

「一下就沒的。」

「」甚至都來不及進icu搶救。「

聽到這兩句話,他手裡提著的西瓜被砸在地上,登時四分五裂。

祁凜死死抿著唇角,低頭,良久不發一言,他靠在醫院冷冰冰的牆壁上,手指緊握,指甲直直紮進手心裡。

眼淚順著他的下巴滴在地麵。

他聽到走廊對麵的友家男人們,正壓低聲音說著什麼話。

「小zhi正在中考,現在千萬先別告訴她和她媽媽,等過了這一天我們再……」

「知道了。」他聽到那個男人沉聲說。

【小zhi】

這個名字在祁凜的耳邊不停回盪。

誰啊。

那個人的外孫女?

祁凜茫然麻木地想著,立在走廊裡,覺得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密密麻麻像是被螞蟻啃咬著。

他低頭一看,原本結痂的傷口再次裂開了。

夜晚,他想起友美和的囑托。

於是拖著高燒後無力的身體,去參加考試。

六月份的三伏天,風一吹汗毛就豎起,回暖回涼的,中午卻是艷陽當頭,溫度極高,曬得人五脊六獸。

兩天過後中考結束,所有人都撒了歡似的在外麵瘋玩,唯獨他沒出去,而是拿一卷繃帶隨便包了包還沒好的手臂,然後獨自走去友美和的靈堂外麵幫忙。

搬東西,糊紙祭,一遝遝的紙錢金元寶被疊出來,堆滿了幾個紙箱子。

紙人紙牛,扁擔轎子。

赤峰鎮上的喪葬事宜一向搞得非常厚重,呆了半天下來,整個屋子裡都是劇烈的燒灰味,熱浪席卷,悶熱難當,像是身在一個巨大的煙灰爐。

有圍在靈堂外的和尚們拈著佛珠,一遍遍誦經,燒紙盆中煙霧不斷繚繞,巨大的煙灰味嗆得人直咳嗽,孝子們披麻戴孝跪在屋裡,管喪事的大拿站在門口洪亮地吆喝著,招待那些前來吊唁的一波波洶湧的鎮民們:「一叩首,二叩首,孝子還禮謝了——長長的拖音伴隨著前來吊唁的人們或真或假的哭聲和誇張的舉止,就像是一場場滑稽醜陋的木偶戲。

中午,蟬在枝頭沒完沒了地叫著。

祁凜捏著一盒飯大口吃著,菜很難吃,可是沒關係,他餓了,吃完後,他擰開礦泉瓶子灌了幾口水,隻覺得喉嚨在不停地冒煙。

苦夏。

他在心中默念,喉嚨仍乾渴麻木著,看著地上的兩波螞蟻,爭奪啃食著濺落的米粒。

他撐著地麵起身,忽然撿起一塊石頭狠扔進水塘,「撲通」重重的一聲,有人罵他,他不理,兀自盯著那片泛起漣漪的水麵,目光沉寂又乏味無生。

哭不出來了,哭泣很丟人,他不想哭,而更多的是麻木。

頭頂的太陽又烈又熱,曬得他眼睛發痛,他用指腹大力揉搓著眼眶,直到眼睛都發紅,也不停止。

——去他媽的吧。

——以後再也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東西。

他默默地想著,眼底淡漠無生。

直到一道緊急的剎車聲忽然響起,車胎摩擦土路地麵,聲音刺得人耳朵發癢。祁凜抬頭看去,見一個白襯衣的長發少女下車,風塵仆仆地趕過來,一進去就撲通一聲跪倒在靈堂。

她撲在那具玻璃棺木前,嚎啕大哭。

那聲音既脆弱又撕心裂肺,像是失去了至親的可憐幼獸,幾乎上氣不接下氣的。

一串串淚花砸在地麵的蒲團上,那少女伏低身子,眼尾也暈開一片片顯眼的紅。

祁凜被她吵得夠嗆,這幾天圍在靈堂裡此起彼伏的哭聲實在太多了,讓人麻木又厭煩,而唯獨她的,那麼讓人記憶猶新。

他靠在牆角,聽樹上蟬鳴不休,聽靈堂裡那少女嘶啞的哭聲夾雜四周喇嘛們吹拉彈奏的悲苦哀樂,就像是一首連綴不斷的喪歌。

祁凜心裡先是覺得這姑娘肺活量可真大,過了一會,他發現那邊忽然沒聲了。

他疑惑,索性抬腳走過去,這才發現她已經哭抽過去了,少女纖細的身子倒在蒲團上,兩邊肩膀微弱地起伏著。

女孩的母親已經哭的肝腸寸斷,無暇顧及到她,他左右看了看,見周圍人都沒注意,他隻得自己走過去,把她扶起來。

女孩的身量纖細,纖長的手臂被祁凜抬起,繞過搭在他的脖頸上,起身時,她的頭顱無力地搭在他肩膀,柔軟的發絲垂落碰到他手臂,癢癢的。

祁凜輕輕拍拍她的臉,「餵,還活著嗎。」

語氣無比冷漠。

她哭的一抽一抽,早已經沒有了力氣,漆黑的眼睫毛顫抖著,上麵結著淚珠,一張小臉上也全是蜿蜒不盡的淚痕。

這少女哭的很慘,被扶起來,像隻沒了氣力的小動物似的,軟綿綿地倒在他的臂彎裡,頭一歪,不省人事了。

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

就這麼悲傷嗎。祁凜看著她蒼白的臉龐想。

那為什麼之前不來看看她呢。

明明她有那麼長的時間,還有血緣。

她攥著他的手指,像在汲取溫暖,祁凜錯愕,卻沒掙脫。

身體滑落下來,他稍微施加力氣,不讓她掉下去。

友家人見狀連忙跑過來,忙不迭地沖他道謝後,把少年懷裡已經哭昏過去的女孩給抱走了。

他記得這些。

她卻忘了。

但這不重要。

回憶結束,祁凜神色淡漠地看著窗外夕陽。

沒什麼意思的初遇,兩個人同樣狼狽至極。

不知道為什麼,過了這麼久,他卻記得很清楚。

大概是友美和的死太讓人難受了吧。少年淡淡地想。

「說實話,自從對方轉學過來,你就老是捉弄她,是不是因為她是美和婆婆的外孫女?」沈歸京隨意這麼問道。

少年要離開的身形一頓。

「還挺在意的吧?」沈歸京接著又問。

祁凜掀了掀眼簾,漆黑的瞳孔裡飛速滑過一陣短暫的迷惘——每每回想起那個慈眉善目的女人,已經記不太清楚在自己年幼被撫養時的片段,唯獨友美和曾經放在自己腦袋上、輕輕揉著他的發絲的蒼老的手,很溫柔,溫柔到幾乎讓人落淚。

他年少輕狂,陰鷙沉鬱,自小長在泥潭裡,仰頭隻得見晦暗至極的人生——是骯髒又孤獨的人生,一眼便能望得到頭,死寂,漫長,令人生厭。

本來沒有什麼值得的東西,除了友美和。

因為那是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的恩情。

——被人扔在破道觀的宮檻裡時,一隻被軋死幼崽的母貓用滿身皮毛免於他在寒冬夜裡被活活凍死。

——被孫家人棄之不顧、孫薇頻繁發著瘋病,他們把他扔在一邊不管時,是友美和把他從不頂事的保姆的懷裡抱走,用羊奶粉,玉米麥芽糊精,煮到熟爛的蔬菜和蝦肉泥來餵養他,他才沒有被活活餓死。

第一個阿拉伯數字是她教的。

他在她懷裡叫出第一聲「婆婆」,這是他第一個會說的短語。

十四歲時他因為打傷了一個猥褻小女孩的中年男人,那家人要把他扭送進少管所,他不服,被他們按在地上狠狠地打。當時孫應堂在外地工作,沒有辦法護著他。

於是他被暴怒的成年男人一腳踢在石板路上,被揪著頭發扇耳光。

沒有人幫他。

血滴在地上,他卻在笑。

笑自己。

笑自己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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