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1 / 2)
大師兄離開之後,金猊便在趙大爺家附近找了個視野好的隱蔽之處守株待兔。
隻是這趙大爺也不知是不是太謹慎偽裝的太好,金猊眼睛都盯酸了,也沒見他有什麼異動。
回家之後,趙大爺鎖好門窗,就開始生火做飯,吃過晚飯,天色就暗了。他不敢回屋睡覺,就抱著裝著小孫子的背簍坐在門檻上,就著昏暗的天色一邊編竹筐,一邊絮絮叨叨和小孫子講些陳年趣事。
繈褓裡的孩子大約是太小還聽不懂,沒什麼反應。倒是藏在暗處的金猊聽得津津有味,心想這趙大爺要是去茶館當個說書先生,生意應當十分火爆。
時間就在老人絮絮叨叨的聲音裡消磨過去。
入了夜之後天色徹底黑下來,金猊看著點起燈籠,坐在暖黃燭光中抱著繈褓輕輕拍哄的老人,甚至生出了些大師兄是不是猜錯了的疑惑。
但旋即他又將這念頭趕蒼蠅一樣敢開了。
大師兄必然不會出錯。
他做了個深呼吸,重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繼續盯著趙大爺,勢要找出一絲不妥來。
這麼目不轉睛地盯了一刻鍾,雖沒從趙大爺身上發現不妥,但也還真讓他找出了一絲不對勁兒來。
——趙大爺抱在懷裡的繈褓也包得太嚴實了些,連麵孔都沒露出來。
雖然金猊沒照顧過嬰兒,但也知道這樣容易把孩子悶到。
而且現在想來,雖然他們第一天借宿時就知道趙大爺有個小孫子,但那小孫子一直被繈褓包著放在背簍裡。趙大爺雖片刻不離地背著,但實際上他們卻從沒見過這個「小孫子」真容,也沒聽這孩子哭過一聲,乖巧得有些詭異了。
這「小孫子」不會有問題吧?
繈褓裡的真是個嬰兒嗎?
從前聽過的種種鬼怪故事紛紛湧入腦中,金猊伸長了脖子試圖看清繈褓裡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這時候他隻恨自己平日裡沒有好好修行,如今隻有脫凡殼境。若是入了忘塵緣境,想來就不會瞪得眼睛都酸了也瞧不清楚了。
就在他伸脖子瞪眼使勁瞅的時候,那掛在屋簷下晃晃悠悠的燈籠,忽然就滅了。
陡然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金猊嚇了一跳。閉了閉眼適應了黑暗環境之後再看去,就發現坐在門檻上的趙大爺已不見了蹤影。隻剩下個孤零零竹背簍放在門檻邊。
這場景越來越像誌怪故事了……
金猊隻猶豫了一瞬,就從藏身地跳了下去,鬼鬼祟祟扌莫到了背簍邊。
他倒要看看這繈褓裡包著的東西到底是人是鬼。
兩指捏住暗紅色花布繈褓的邊角,一點點將之掀開——
露出裡麵被嚴嚴實實包裹的一尊木刻雕像來。
雕像是三四歲的孩童模樣,五官栩栩如生,眼睛部位用漆點了睛,本該是十分靈動可愛的模樣。但此情此景,再可愛的雕像,也無端多出了幾分邪異。
金猊胳膊上都起了雞皮疙瘩,沒敢打草驚蛇,準備將繈褓還原就離開。
但就在他垂頭還原繈褓時,那雕像卻忽然咧嘴對他笑了一下,用清脆的童聲叫出了他的名字:「金猊。」
聲音鑽進耳朵裡,金猊隻覺整個人如遭錘擊,思緒和動作都變得遲緩起來。就像被扔進了粘稠的水中,明明神智清明,卻再無法控製遲鈍的身體。
中招了。
他第一時間想要拿出引雷符破局,但遲緩的思緒讓他的反應也變慢了,手伸出來,卻像慢動作一樣,遲遲沒能碰到引雷符。
這時屋裡已傳來了腳步聲,應該是趙大爺離開後又回來了。
對上這尊詭異的木雕之後,金猊已經不敢去想趙大爺那張慈祥和善的人皮之下藏著的是什麼了。
他飛快思索著應對之法,因為緊張額頭沁出點點汗珠。
腳步聲越來越近,趙大爺的聲音遠遠傳來,卻近得就像在耳邊:「靈山啊,爺爺給你把撥浪鼓拿來嘍。」
暖色的燭光蔓延過來,提著一盞新燈籠的趙大爺頓住腳步,看見維持著詭異姿勢動彈不得的金猊,幽幽嘆了一口氣。
金猊:「……」
這是被發現了真麵目演不下去要殺人滅口了嗎?!
我要完。
他瞪大了眼和對方對峙,心裡其實已經慌得不行,努力控製著右手去夠月要間的引雷符。
快點快點,隻差一點點了!
就在金猊在心裡瘋狂咆哮時,趙大爺動了。
他將燈籠放在地上,走到背簍邊將裡麵的木雕抱了起來,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了拍它:「仙師不是什麼壞人,讓他走吧。」
那木雕臉上露出人性化的表情,眼睛轉向金猊,眨了眨。
金猊身上的桎梏頓時便消失了。
他按住月要間的引雷符飛快拉開距離,警惕地看著趙大爺:「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就是南槐鎮上的獵戶,祖祖輩輩靠山吃山,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了。」趙大爺用繈褓將木雕仔細包好放進背簍裡。
「兒子媳婦走了,就剩下老頭子和小孫子相依為命。我們沒有害過人,不想為難仙師,也請仙師也別為難我們。」
他將背簍背在了背上,提起地上的燈籠,繞過金猊,往院子外走去。
金猊看著老人蹣跚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追問道:「老林子,還有鎮上失蹤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和你們有關?」
趙大爺腳步頓住,轉回過頭道:「我們獵戶祖祖輩輩都信奉一句話。山上的每一棵樹都是一條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要碰,拿了,遲早要還。」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