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委托(1 / 2)
「一共829日元。」
書店前台梳著單馬尾的圓臉女孩,微笑著將書和小票同時遞給我。
我費勁地在腦中用匯率換算了一下,折合成人民幣大概四十五六元那樣,對於兩本文庫本小說而言,算是中規中矩的價格。
她是雙手遞過來的,還輔以微微躬身的動作,讓我多少有些受寵若驚。果然還沒有完全適應日本人的習慣。
我咧咧嘴,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一手付錢,一手接書。
我抬手的動作也帶著虔誠,希望她能透過那些僵硬的關節看出來。
就在這時,在她高高翹起的馬尾辮上方,我看見了一個紫黑色、呈渾濁煙霧狀的模糊影子,形狀酷似一隻張開的手掌,隻要一握,就能將那顆洋溢著青春朝氣的頭顱整個捏住。
我打了個冷戰。
又來了。
就如同無法立刻適應日元的購買力,我也無法很快適應時不時就能看見「妖怪」這件事。
像我這種菜鳥,自然不明白這雙巨大的手掌意味著什麼,但從它那不祥的顏色和氣息來看,絕對不會是什麼喜事。
怎麼辦?我陷入了兩難,一方麵懼怕,一方麵又不想坐視不理。
「哦,對了,美女你是第一次光顧吧?送你一隻金屬書簽,作為新客的贈禮。」馬尾辮說著,從一隻筆筒中挑出一枚燙金薔薇圖案的書簽遞給我。
書簽十分精美,直戳我的審美。心裡頓時湧上一股熱流。
「謝、謝謝。」我將書簽收進購物袋,抿了抿嘴,然後用若無其事的口口勿道,「那個——」掃了眼她的月匈牌,「成田小姐,最近請務必要注意個人安全,聽說附近有個專門在夜裡襲擊女性的『繃帶怪人』出沒……」
成田小姐停下找零的動作,一臉震驚地看著我。
氣氛霎時陷入尷尬。
我移開目光,耳根發燙,有些後悔自己這通沒頭沒尾的叮囑。但我很清楚,如果不說,稍後一定會後悔的。
「噢。」成田小姐不愧是從事服務行業的,很快恢復了笑臉,「我會小心的,小妹你也要注意哦。」
她的語氣遊刃有餘,似乎能無縫銜接到任何情境中。
我接過零錢,沖她笑笑,又謹慎地瞄了眼她頭上那隻正在緩慢勾起的手掌,心下一哆嗦,立刻扭身離開了。
來到外麵,我透過玻璃櫥窗,看見她正好奇地扌莫著頭頂,然後對著化妝鏡照了照,一臉莫名其妙。
我不再駐足,馬上跑開。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好事。
回到家,我把書扔地上,反身靠在門板上深深吸氣,然後緩緩吐出。
雖然不是第一次經歷了,但仍會令我心驚肉跳,冷汗直冒。
映入眼簾的兩室一廳一衛,裝修簡約、色調單一,卻因為用材昂貴,而呈現出一種輕奢風格。
這就是我夢想中的家。
薄如輕紗的米色窗簾隨風翩躚,乳黃色的真皮沙發組合,將一隻沙色的日式茶幾三麵合圍。點綴在牆壁上的意境深遠的歐洲印象派畫作,讓整間屋子呈現出一種高大上的氣質。
但其實它並不是我的家。確切地說,它是我這副身體主人的家,我不過是一個從異世界飄盪過來的靈魂。
大概吧。
我也搞不懂自己是如何過來的。身處三次元的我,在獨自慶祝自己社畜生涯的第二個生日時,被人從樓上推了下來。
整件事現在思考起來還覺得不可思議。
首先,我租住的房子隻有一個大開間,衣櫃也小到無法藏人。那天一回到家,我就反鎖上了門,完全沒有漏洞。那麼凶手是如何進去的呢?
其次,也是最關鍵的,我完全想不出有誰會害我。
是單位裡動不動就火冒三丈的財務主管,因為我拖延了半個月也沒把她要求的分析上交,因此恨不得將我推下窗戶?
還是蛋糕店的老板,因為少刷了我五元錢而強迫症發作,非要殺我泄憤?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三個「仇家」。
整件事就是這麼撲朔迷離,甚至是荒唐。
從七樓墜落的我,還沒來得及感受骨頭被大地震碎的劇痛,便失去了意識。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次抽搐著睜開雙眼時,正躺在一隻碩大的白瓷浴缸裡,身上滿是泡沫,以及殷紅的、宛如墨汁一樣擴散的血——
我掙紮起身,慌亂四顧,眼前的一切都萬分陌生。我本能地抬起手腕,果然在上麵看見了一道淺淺的刀口,還在緩慢地滲出細細的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