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1 / 2)
我打開衣櫃的門。裡麵之前掛著很多件和服,我實在無感,便都收拾起來放進了雜貨間的整理櫃。
新的衣服還沒有買,因此整個櫃子空空盪盪,放他的屍體意外地合適。
景光繃著臉,有些粗魯地將自己的身體疊放進去:上半身靠著後麵的壁板,兩條長腿沒辦法全塞進去,隻能像坐著板凳那樣垂到下麵一層。
好在上下隔板是錯落開的,恰好可以將他完全容納。我甚至有種錯覺,好像這個衣櫃就是為了藏屍體用的……
我急忙止住這個可怕的想法,揉搓著胳膊上躥起的雞皮疙瘩,不去看剛剛閉合的衣櫃。
就算死者是景光,這個場景也很瘮人。他在我身後嘟囔了一句什麼,我沒聽清,轉頭去問,他背對著我搖搖頭,說沒什麼。
他對衣櫃有什麼心結嗎?
我隱隱有些猜測,忍不住想問,嘴巴剛一張開,目光便瞥到他那有些憂傷的側臉,舌頭於是打了個結,甩出個毫不相乾的問題。
「你餓嗎?」
景光愣了愣:「不,我既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餓。」
「哦。」我訕訕地縮了縮脖子。
「你一定餓了吧?在外麵活動這麼久,冷天氣很容易消耗能量。」他臉上淡淡的憂傷化開了,有了點笑意,「冰箱裡有食材嗎?我去做點熱湯之類的,暖暖身子。」
我確實挺餓,可讓一個鬼魂給我做飯,多少有點黑心,但是這個話題似乎能夠驅趕他的壞心情,我也就沒有反對,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
他笑了一下,很溫暖的那種,仿佛剛才的低落不曾出現,挽起袖子朝廚房走去。
他身上的血汙早已經消失了,整個人變得乾淨、清透,我猜不透其中的原理,便不再細想,坐在床邊,思考明天要去哪裡弄來一隻足夠結實、密封的大箱子。
廚房有叮叮當當的不鏽鋼廚具的磕碰聲,嘩嘩的水流聲,以及節奏快而均勻的切菜聲。
記憶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坐在寫字台前的我,耳畔時常響起這種聲音,那是媽媽在準備晚餐。我的眼眶有點熱,抽了抽鼻子,躺倒在蓬鬆的床墊上,仰麵注視著天花板,放空思緒。
沒多久,我就被濃鬱的香氣吸引過去,廚房的餐桌上已經擺了兩湯一菜,光看色澤就知道十分美味。
我不爭氣地咽了下口水,迫不及待地坐了下來,擺弄著筷子翹首以待。
要問我為何不去幫忙,答案很簡單,我是個料理廢。擅長的惟有雞蛋炒柿子。
景光還在準備另一道菜,我拚命壓抑著食欲,眼巴巴地盯著桌上的牛肉紅菜湯、 奶油土豆濃湯和牛油果西紅柿沙拉。
從來沒這樣期待過一頓晚餐。嗚嗚嗚,好想立刻就動筷子,可惡,這該死的自尊心!
大概十分鍾後,景光將最後一盤菜放在我麵前,是蛋包飯,上麵用番茄醬寫著「謝謝」。
我立刻漲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扭動著身體。他微笑著看了我一眼,拉開一隻椅子,坐在我旁邊。
「歡迎品嘗,我對自己的廚藝還是很有自信的。」他自豪地說。
他一點都沒有誇張,每一道菜都超級好吃,我吃得如同秋風掃落葉,他則端正地坐著,時而看看我,時而低頭轉動一雙不鏽鋼筷子,陷入思考。
明早絕對要胖三斤。不管了,緋色綾子這麼瘦,胖十斤也沒問題。
最後我扌莫著明顯鼓起來的肚子,強壓下一個飽嗝,搖搖晃晃站起來打算刷碗消食。
走到水池旁,才注意到他在做飯前,就已經將我先前堆疊起來的髒碗都刷洗乾淨並分門別類了。
好羞愧。我還是個女人嗎?他會怎麼想我呢,一個邋遢又笨拙的家政廢材?
我扭頭偷偷看他,他仍然勾著頭,緩慢轉動著筷子,仔細思索著什麼。
我盡量將動作放輕,以免打擾他的思路。水流開的很細,洗潔精塗得也很少,我安靜地洗盤子,耳邊唯一清晰的聲音來自客廳門上的石英鍾。
哢嚓,哢嚓——
像是某種節奏,帶著宿命的意味。我腦海中泛起一連串中二詞匯,不覺有點想笑。
側過身將洗好的盤子摞在一旁時,我被嚇了一跳,短促驚呼一聲。
景光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旁,無聲無息地,就像一個幽靈,默默地注視著我。
嗯,他還真是個幽靈。
「抱歉。」他飛快說道,「我來吧,你去休息吧。」
「不不,還是我來吧,我還是有點自尊心的。」
「……好吧。」他不再跟我搶,坐回到椅子裡。
可我感覺他的目光還黏在我的脊背上,癢癢的,帶著一絲涼意。
他在我身後站了多久呢?我驚心動魄地想,往湯碗裡多塗了些洗潔精,水流也稍稍放開了些。
他坐下後便一動不動了,盯著餐桌的一角若有所思。我收拾好廚台,甩了甩手上的水。
「那……我去睡覺啦,你——」我猶豫了一下,「你可以在客廳呆著,也可以去客房,不過那裡沒有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