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史官的無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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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娃娃被他阿母帶著東躲西藏,往往吃不好睡不好,所以瞧著瘦瘦小小,臉色也不怎麼好,雖然還是難掩其可愛之態,但這會兒臉上掛了彩,任誰看了都會不忍心,所以趙高這才出言關心了幾句。

「不怕,大父說男子漢大丈夫受點傷不算什麼,而且這是和趙遷打架留的,最後我贏了,不丟人。」娃娃越說臉上的神情越是驕傲,還不自覺微微揚起了頭。

趙高嘴角一勾,沉吟道:「是麼……」頓了頓,又作隨口一說狀道:「哦,原來這傷你阿母瞧了不心疼。」

果然這話落到娃娃耳中,徹底讓他泄了氣:「我……我走了,再不回去阿母該著急了。」

翌日,趙高一早便去了載筆署上工,正拿一卷古籍抄得全神貫注,卻被身旁的王寵戳了戳臂膀,他有些疑惑地看向王寵,王寵見他真的全然不知周遭的動靜,不由嘖嘖稱奇,揶揄道:「小兄弟,原來張先那木頭沒損你啊。」

張先在旁側聽到王寵一句話就讓自己背了黑鍋,也隻是淡淡地睨了眼王寵,並不多作解釋。

趙高深曉二人脾性,知道此事定是王寵他自家的把戲,便索性將筆往架子上一放,老神在在地看向他笑問:「說吧,王兄你適才損我什麼?」

王寵自知自己的把戲被趙高看穿,回睨了眼張先,又扌莫了扌莫鼻子「嘿」了一聲,並不答話。

「不過是說你做事認真。」

趙高、王寵二人齊刷刷地看向張先。隻因說話的不是別人,而是一貫寡言的張先。

受王寵感染,張先這木頭近來越來越有人情味,雖然話也沒有真比往日多出幾句,但就是肯在出乎意料的時候說上那麼一句兩句,讓看好戲的二人既意外又好笑。

就在三人閒談之餘,好幾個文吏眾星拱月般擁著籍談罵罵咧咧地回來了。仔細一聽才知道,今早朝會史官們和幾個大臣起了沖突。

原因是左史在朝堂上諫言,被君王駁了麵子還不算,又被一個連趙王也要禮讓三分的世族長老出言譏諷了幾句,大抵是堂堂趙國還輪不到靠搖筆杆子為生的小小史官插話。

無疑這話傷害了眾史官的感情,偏生對方還是趙王也不輕易招惹的耄耋長者,說不得更罵不得,心裡憋著的氣這會兒子回到自家底盤上,關起門來更是肆無忌憚起來了。

「神氣個甚,不就是三家分晉時追隨先祖過來乞食的家臣之後麼?想當年咱們太史府在趙國的地位,可是比他一個搖尾乞食的世族高了不知凡幾,巴結咱們的時候那副嘴臉,嘖嘖……咱還瞧不上他們……」

不過掌書們還僅僅是憤憤不平,可一旁的籍談,除卻氣得不輕外,更多的是透入骨髓,浸入肺腑的辛酸。

他出身史官世家,從小就從長輩口中聽聞先祖在趙國的風光。還是個稚童的時候就將史官一職看得莊嚴不可褻瀆,並立下「願為史官」的誌向。

那時在他的印象裡,史官莫不是寬袍廣袖,身具浩浩然的風骨,心懷日月乾坤,進可謀國定天下,退可載筆為後世法的風光霽月之士。

從那時起,他便摒棄所有雜念一門心思撲在讀史學史用史之上。

但命運往往就是這麼捉弄人。

當有一天他的能力終於可與這個官職相稱,而他也確實如願坐上左史之位後,他卻發現,隨著時世的變遷,如今史官景況已經和當初憧憬的樣子大相徑庭了。

籍談年輕時一心要子承父業的事情趙高從前聽王寵講過,眼下瞧他神情恍惚的樣子,知道定是他心裡藏著的那根刺又冒出了頭來。

這是亂世,格局在變,手執國柄之人的利欲之心在變,所以史官從能指導國事駕馭君王活動,到協助君王處理國事,一步步走到了今時今日,更是淪落到連諫言也不會被重視,甚至遭人恥笑的地步。

蹉跎了整個少年乃至青年的光陰,左史換來的是讓他始料未及的尷尬境遇。

可即便事實如此無情,這境遇不也正是淹沒在歷史洪流中的一部分?他既已卷入其中,便隻能隨之沉浮。

趙高心中所想,也正是籍談眼下所思。正因道理籍談都明白,所以他隻能妥協。至少眼下還能提筆,提筆載史留與後人至少還有意義,意義至少永遠不會隨時間的流逝消磨,夠了。

籍談瞑目寧心長嘆一聲,小聲自嘲道:如今謀國無門,徒剩一身浩氣耳!

趙高在一旁瞧著,遙想一個月前自己被提攜時籍談奕奕然的風采,再同現下一比對,不禁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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