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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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這些年身體一直都不大好。

重度阿爾茲海默症加上並發心肌梗塞,病魔早已將風阻殘念的老人往死神的方向推了又推。

在她發病伊始,林文和和林稚晚還堅持每年來探望她,她每年的避而不見都間接隱瞞了病情;後來,林文和去世林稚晚生死未卜的消息傳回來,她的病情一夜嚴重,再也未見好轉。

捱了兩年,痛了兩年,如今終於走到解脫的邊緣。

林稚晚和池宴抵達閩州時,是下午兩點的光景。

南方的冬季濕冷,陰雲常布,終日不見陽光,灰突突的,陰沉沉。機場像是裝進巨大的黑色容器,看不到一丁點兒希望。

外婆的保姆陳阿婆來接他們。

十幾年沒見,陳阿婆年紀頭上也生了好多白發,穿著灰綠色的毛衣,身子微微佝僂。

林稚晚已經認不得人了,可陳阿婆卻一眼在人群裡找到她,邁著蹣跚的步子過來,一把握住她的手,眼裡老淚縱橫:「晚妹……」

物是人非的蒼涼感襲擊全身,林稚晚嘴唇顫抖了下,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陳阿婆趕緊抹了把眼淚,開始想要親近、卻隻能客套的寒暄:「晚妹越理越散河(好看),趙老師見了會開心。」

提到婆婆,林稚晚咬了下嘴唇:「婆婆不願見我。」

「想見的,」陳阿婆說:「她這些年老糊塗了,躺在床上,總先念念潤詞,再念念你。」

林稚晚:「我給婆婆打電話,她從來不接。」

陳阿婆抬手擦了下眼淚:「她不是不想接,是不能接。」

趙潤詞死後,趙姝妹長久沉浸在失去女兒的痛楚裡不能自拔。

她年輕時喪偶,獨身一人將趙潤詞拉扯長大,在遇到林文和之前,兩人互為彼此世界的全部。

可遇到林文和後,她要嫁給大她十歲的男人,這男人一窮二白、離異,除了一張臉好看,其餘地方看不到任何希望。

趙姝妹軟硬兼施,可趙潤詞和她一樣倔,死都要嫁。

後來生活慢慢好了,林文和也真的有錢了,也做到了發誓時說的那樣對趙潤詞忠貞不二,可錢多招禍,林稚晚和趙潤詞被商業對手綁架。

五天,趙姝妹等了整整五天,等來的是一具屍體。

孩子對於單親媽媽來說就是全部。

趙潤詞死了,趙姝妹賴以存活的信仰破滅,她近乎發瘋,為給自己世界的坍塌找理由,怨恨林文和的照顧不周,怨恨林稚晚那天非要去海邊玩,拿算命先生的判詞咒怨一個娃娃,甚至狠絕到未來的十幾年,從不見她。

可林稚晚不知道的是,趙姝妹將所有有關趙潤詞的東西都燒得一乾二淨,她想把關於女兒的記憶完全剔除,包括女兒的女兒,以此消減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在林稚晚因為過失導致母親去世的噩夢裡反復驚醒的日子,趙姝妹同樣躺在床上看著窗邊孤月長久的失眠。

她們都被困在苦難的沼澤裡,誰也出不去。

待她想著往前看時,長愁養病,多年抑鬱成結,直接病倒。

阿爾茲海默症最開始,隻是健忘,到現在她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同時身患並發症,僅僅五年時間而已。

/

林稚晚一直不喜歡醫院,這裡壓迫,令人感覺抑鬱,呼吸不暢。

走廊裡光線灰突突的,消毒水味兒嗆得慌,來往是推著病床的急診醫生忽視,左邊電梯推進去蓋著白布的人,後麵是家屬嚎啕大哭聲,那邊兒有人被醫生從鬼門關外拉回來,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

池宴問:「外婆一直住在這裡麼?」

陳阿婆點了點頭,她明白池宴的意思,解釋了句:「其實環境也可以。」

「文和在的時候,每個月都會給趙老師生活費,趙老師自己有退休金,也就都沒收。」

「後來大抵是想開了,也開始收了,可不太用,知道晚妹有個不親近的哥哥,想多攢點兒錢,給晚妹留一條退路,」走廊裡人擠人,陳阿婆側身挪步:「後來晚晚跟文和一起出了車禍上了新聞趙老師才知道。」

「她說,沒人說晚晚死,那晚晚就是活著,所以這錢,也不敢用。」

轉過護士站,陳阿婆輕車熟路地開門:「到了。」

一間病房,三張病床,空間擁擠。

一位阿婆在讓家人餵飯,一位昏迷不醒,還有一位躺在病床上,伸出枯槁的手,像是要抓住什麼似的。

十幾年了,又是在這樣的場景裡,林稚晚目光逡巡了兩圈,心裡一片荒涼。

「婆婆在哪?」她問得很小聲。

陳阿婆朝最裡邊伸手在空中亂抓的老人走過去,笑著說:「趙老師,晚晚來看你了。」

病床上的老人早就神誌不清,可聽到了這個名字,那雙蒼老、乾瘦的手在空中一頓,又慢慢握起,像是真的抓住了什麼東西一般,咧嘴一笑。

那笑容太過天真,如孩童抓住了心愛的糖果。

這些年的悔恨、委屈、恐懼在一瞬間煙消雲散,林稚晚眼眶發酸,匆忙轉過身,好在還有池宴借她肩膀靠著。

池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過去吧。」

他牽著她的手,給她勇氣,林稚晚卻隻說:「抱抱我。」

她完全不敢相信,曾經那個身材豐腴神采飛揚的退休老教師,一個很有脾氣把日子過的生龍活虎的老太太,居然會瘦成皮包骨、躺在病床上靠著幻想過日子。

久久等不來「晚晚」,外婆又開始耍脾氣,推著陳阿婆,置氣一般說:「你走,你走。」

林稚晚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走了過去,池宴跟在她的身後。

「外婆,」她一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我是晚晚。」

外婆安靜了下,渾濁的眼珠子看著兩個人,猛地拍了拍手:「晚晚,晚晚!」

在林稚晚以為外婆認出她的時候,她卻牽過池宴的手:「坐坐。」

她完全不認識人了。

被一雙乾枯的手拉著,池宴睨了眼林稚晚。

能看到外婆就足夠滿足,林稚晚隻想多陪陪她,小聲對池宴說:「你坐。」

池宴也幫著林稚晚哄外婆,朝她笑了下,「嗯」了一聲,坐下。

大概是心裡知道和林稚晚很久沒見,外婆獻寶似的把床頭櫃上的水果堆到池宴懷裡:「晚妹吃水蜜桃,」外婆說:「這個季節桃子不好吃,春天我去城北陳阿公那裡給你買。」

林稚晚小時候特喜歡吃水蜜桃,趁著大人不注意,一口氣偷吃三個,半夜積食痛到在地上打滾。

外婆又記得。

「好,我一會兒吃。」池宴哄著外婆。

沒一會兒,外婆又想到什麼似的,匆忙翻身下床,攔也攔不住,嘴裡念叨著:「潤詞,找潤詞,不能去海邊。」

病房裡兵荒馬亂。

陳阿婆叫來了醫生,給外婆打了一針,她才安靜下來。

一切都像夢似的。

走出病房,林稚晚恍恍惚惚,池宴牽著她。

「外婆一直都這樣麼?」池宴保持理智,問陳阿婆。

陳阿婆:「已經很好了,前兩天腦溢血發作,進了icu。」

「今天狀態還不錯。」

陳阿婆嘴巴張了下,最後隻「嗯」了聲。

林稚晚無數次幻想和外婆再見的場麵,她會主動道歉,然後取得外婆的原諒,她們一起在老宅院裡吃西瓜,喝桂花釀。

她還會給外婆介紹池宴,這是她的丈夫,有他在,她生活的很好。

而如今,外婆根本認不出她來。

她永遠也不會被原諒。

閩州濕寒,毛呢外套在空氣裡都要結成冰,池宴安慰她:「至少人還在,我們把外婆接回臨江的醫院養病,你可以常去看看。」

林稚晚想,至少她還有親人在世上,這也夠了。

她點頭,說:「也把陳阿婆帶上,她沒有兒女,一直跟著外婆。」

「好。」

人生那麼長,沒有什麼大不了。

晚上,他們住在了老宅子裡,十幾年的風雨侵蝕,這幢房子宛若進入暮年的老人,在陰雨裡搖搖欲墜。

林稚晚在窗邊發呆,池宴陪著,兩人沉默著,卻接到醫院的電話。

他們說,外婆清醒了。

阿爾茲海默症患者,清醒的時間很少,病的時間很長。

像是兩個靈魂不斷地遊走。

他們隻花了十幾分鍾就到了醫院,外婆在吊水,麵色紅潤,沒上呼吸機,看上去精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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