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深宅二十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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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自己漏出一個音,謝巒慌忙捂住嘴巴。

寧姝抬眉:「哭了?」

謝巒:「……」

他沒哭,他根本沒哭!又惱又恥,他滿臉赤紅,耳根子也仿佛快滴血,眼神左右漂移,就是不敢看寧姝。

寧姝先把玉肌膏丟到桌子上,提好裙子,隨後單手撐住窗台,用力一蹬,利落地翻過窗台,衣裙都沒擺出多少弧度。

她踩在寬榻上,一氣嗬成。

謝巒一時忘記方才的尷尬,結巴:「你你你……」

寧姝彎月要:「怎麼,就許你們翻牆,女孩就不能翻牆啊。」

謝巒咳了聲,慢慢挪開眼睛。

他不是那個意思,隻是沒想到,寧姝還會進屋子來,這樣大喇喇的。

便看她壓好裙擺,在他對麵跽坐,兩人隔著張手臂寬的案幾,她隨手拿起案幾,放到地上。

謝巒咬了咬牙,說:「你來乾什麼。」

「啵」地一聲,寧姝拔開手中瓷瓶蓋子,嗅嗅瓶中膏體,那小巧的鼻尖翕動,像是謹慎的貓咪在試探味道。

然後,她沾一點雪白的膏體,在指尖撚開,抬起眼看他:「上點藥吧。」

謝巒一動不動。

寧姝竟也解釋說:「這個是治燙傷的好藥,也可以消浮腫。」

她也不等謝巒反應過來,直接挪屁股坐過去,伸長手,指頭輕抹在謝巒紅腫的臉上。

謝巒身體僵硬得和石頭,他雙眼圓瞪,呆呆地盯著寧姝。

一時又覺不恰當,他連忙閉上眼睛,可失去視覺感官,她柔軟的指腹冰涼涼的,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甚至是,她清淺的呼吸……一下變得直白而分明,強烈地侵入他的五感。

謝巒心中如撞鍾嗡鳴,他連忙睜開眼睛。

可是睜眼,他又清楚地看到,她白皙細膩的肌膚,光滑柔嫩的嘴唇,聚精會神凝視著他的眼瞳,眼底格外清澈明晰。

謝巒迫不得已閉上眼睛,不到一瞬,又撩起眼皮,矛盾得怎麼做都不對。

寧姝忍住笑意,收回手:「你眼睛抽筋了?」

謝巒:「沒有!」

他縮到一旁去,拉開自己和寧姝的距離,手指卻無意間輕按那半邊浮腫的臉。

不過一會兒,寧姝坐姿也懶散,她一手撐著身體,斜瞅謝巒,說:「你誤會我和你大哥了。」

提到謝嶼,謝巒眼眸一沉,呼吸明顯滯住。

今個兒起得早,還沒午歇,寧姝語調就有點慢,又說:「我不小心被茶水燙了下,你大哥也隻是看看我的手,你想到哪兒去了,喏,不信你看。」

她把手伸給他看,指頭果然還有不正常的泛紅,和別的蔥指比起來,顯得可憐兮兮。

謝巒愣住。

寧姝才發現傷口看起來,比感覺起來的,嚴重那麼一點,「哇」了聲:「好紅啊。」

她又打開玉肌膏,抹抹自己的指尖,發覺謝巒不聲吭的,不由說:「怎麼,還不信啊?我之前就說過,我對你大哥二哥沒興趣吧。」

謝巒手指抓了下身下的翠紋印花披墊,抿起嘴唇,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我知道。」

他別扭地看著別處,粗聲粗氣:「雖然我沒覺得你是個好人,但剛剛……我好像說得不是很好。」

寧姝:「?」

這是在道歉吧?是在道歉吧?

她把手伸到謝巒麵前,謝巒正不明所以,她食指拇指圈在一起,然後,突然用力彈在他飽滿的額上。

這下可真疼,謝巒揉額,有點惱意,寧姝的脾氣居然比他還大:「你這樣很容易被打的。」

她還理直氣壯:「我打的還算輕。」

剛剛生出來的那點繾綣,都餵了狗,謝巒真是氣笑了:「我還要謝你不成。」

寧姝笑眯眯的,說:「不用,我也沒給什麼實質建議,這句謝謝受不起,不過,你倒是可以試著去承認,就是你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羞辱我,這一巴掌,我沒覺得你哥打得不對。」

謝巒「哈」了聲,她在說我活該!

他可要和寧姝論一論,卻聽她又說:「謝巒,你脾氣怎麼變得這麼別扭的?」

別扭。

謝巒驟然卡住。

他眉眼下垂,睫羽壓住眼中一池波動,本來精細好看的麵容,並不因那巴掌留下的浮腫顯得突兀,反而擊碎少年築起的壁壘,撇去他的傲慢,露出少見的脆弱。

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聲音壓在喉嚨裡,隱而不發,他極低地,咕噥一句:「那我該怎麼做。」

大抵世上,所有老來子都是相似的,他們有一個叫人艷羨的家庭。

謝巒出生後還沒記事,父親病逝,但他小時候,身子骨不大好,三天一次風寒,五天一次咳嗽,端看他如今,是很難想象小時候經常要進藥。

他有優柔寡斷的母親,強勢的大哥,調皮的二哥,他們性格各異,行為處事不盡相同,一致的是,他們都很寵他。

也因此,下人很會察言觀色,隻要是三少爺多看兩眼的,不出一天,他就能得到,隻要是三少爺不要的,不出一天,絕對會消失在他麵前。

他們說,家裡武有大哥頂著,文有二哥腦子活,老三隻需要開開心心,快活地過一輩子,足矣。

「……我真的很快活嗎?」

問出這句話時,謝巒很後悔,羞恥像潮水湧來,他到底不是真的不知世事的少爺,在家庭破碎的寧姝看來,他豈不是何不食肉糜?

他用力抿住嘴唇,好半晌,才敢抬起眼看她。

寧姝就坐在他身邊,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麵上一片沉靜,沒有反駁,沒有譏諷,沒有探究,她的眼底像是無月的夜,叫人凝視著的時候,會生出自身渺茫,被一望無際的夜幕星辰,緊緊擁抱的感覺。

謝巒眉梢舒展。

浮躁的心,又一次沉澱下來。

「咳,如果像你說,我這種性子叫別扭……」不想承認寧姝說的是對的,是謝巒最後的堅持了,他看著手掌心紋路,嘀咕,「還是跟大哥身邊的一個人有關。」

那是謝嶼的侍衛,謝巒的童年,與他的關係頗深,可以說,謝巒最喜歡的,除了大哥,就是這侍衛。

侍衛孔武有力,彈弓打得特別好,一次教小謝巒打彈弓,謝巒心心念念很久,在侍衛的帶領下,玩了很多他本接觸不到的鄉間玩意兒。

後來,侍衛通過討好謝巒,一步步成為謝嶼的親信。

崇慶三年,邊疆又起戰事,令百姓深惡痛絕的戰爭,卻是將士難得的機會,大哥本要重用侍衛,隻是,母親去了一趟大哥外書房,這件事,不了了之。

那時候謝巒還什麼都不明白,成天纏著侍衛,讓他帶他騎馬,鬥雞走狗,投壺玩樂。

直到有一天,侍衛崩潰,狠狠推謝巒,謝巒毫不懷疑,若不是怕留下痕跡,他就把拳頭打在他身上。

對隻有五歲的謝巒,侍衛說,滾遠點,都是因為他,才影響他以戰功封侯拜相。

原來,母親知他心喜侍衛,上戰場危險自不必說,母親讓大哥撤下他,讓他一直做後勤。

一直做一個陪小孩玩的廢物。這句話,是侍衛的原話。

許多年過去,他已經淡忘侍衛的長相,但侍衛那時的猙獰、憤慨、無力,隨著他年歲越長,卻越來越影響他。

侍衛恨他。

他盯著他的眼神,從一開始的恭敬喜愛,到現在的厭惡惡心,仿若他是一塊茅坑裡的臭石頭。

末了,侍衛威脅他,不準把事情說出去,不然,他有能力殺掉謝嶼。

謝巒一直順風順水,從沒受到過這麼大惡意,躲在被窩裡哭得枕頭都濕了,在大哥和母親的幾番追問下,他還是把事情說出來。

之後,他再沒見過侍衛。

隔年上元節,謝巒和二哥出門玩耍時,意外看到侍衛,他和他婆娘擺攤賣餛飩,因吃酒的事,和那婦人當眾吵架。

那狼狽的樣相,沒人知道,就在數月前,他還是侯府風光的侍衛。

他永遠失去往上爬的機會。

眼看著,侍衛開始打他婆娘,謝巒去抓謝岐的手,謝岐自幼看不得女子被打,立刻叫人上前,救下那可憐的婦人。

於是,侍衛也發現謝巒,瞬時,他拿著案板上的菜刀,沖過來,麵如鬼煞,喊:

「都是你害了我!我殺了你!都是你們,你們這些人都得死!」

尖叫聲,血液噴濺。

那男人瘋了,見人就刺砍。

後來怎麼回去的,謝巒已經忘了,他渾身發熱,躺在床上兩天,才漸漸見好。

時年十二歲的謝岐,坐在他床頭,嘆息:「沒事了,那男人被投入大牢,擇日待斬。咱府上大發慈悲,沒把他趕出京城,沒想到,他還敢做這種事。」

謝巒愣了很久。

謝二又說:「三弟,你以前太縱容他,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麼敢這麼囂張,反過來威脅你,還要殺了你?」

點到為止,謝二又說:「你要是身體還好,就起來吃東西吃藥,母親幾天沒睡好,大哥又被母親罰跪。」

謝巒隻問:「二哥,是,是我的錯嗎?」

少年謝岐愣了愣,他還不能很好的隱藏情緒,流露埋怨,「我養的那隻狸花貓,你還記得嗎?我想你大抵忘了,可我沒忘,因為你說喜歡,母親讓我把它送給你玩,但它跑了。」

「你沒發現你喜歡什麼,最後它都會出事嗎?」

謝巒怔然。

可是,喜愛的事物,誰會憋得住裝出一副討厭的樣子呢,但後來他做到了。

漸漸的,他發現,當他喜歡的東西「少」了之後,大哥不會被母親責罰,二哥不用強要求自己陪伴他,謝巒突然覺得,也挺好的。

「也挺好的。」

閣樓上,謝巒手掌按住自己眉眼,他一邊後悔著為何要說這些,又一邊禁不住,將往事如豆子般,劈裡啪啦倒出來。

過了一會兒,他從手指縫隙裡,瞥了眼寧姝。

他竟有些忐忑。

隻看寧姝一手支頤,她笑了笑,說:「我不會評價誰對誰錯,你說出過去的事,也不是想讓我指指點點的吧。」

「那當然不是。」她的話,讓少年的自尊心好受點。

卻聽她輕嘆聲,又說:「隻是,辛苦你了。」

伸出手,她按在他的後腦勺處,揉了揉。

不夠寬大的手掌,卻一下子按住謝巒的所有不安。

謝巒發愣。

寧姝問:「那你現在,倒是很好?」

謝巒眉眼倨傲,道:「那是肯定,」知曉寧姝不會取笑他,他倒是直接了些,「誰讓我是家中幼子。」

寧姝卻突的問:「你真的這麼想嗎?」

謝巒:「什麼?」

寧姝說:「因為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因為是老來子,所以坐享其成,在母親的羽翼下,靠著兄長的庇護,過完這輩子。」

「隻要不變成那種進賭坊豪擲千金、逛花樓眠花宿柳、一個大道理都不懂的紈絝子弟,就足夠了,你真的這麼想嗎?」

她每說一個字,謝巒的臉色就低沉一分,手指也不自覺地蜷在一起。

他問:「有什麼問題?這樣也很好。」

忽然,寧姝扯住他的手臂,攤開他手掌。

他本想把手收回去,寧姝卻按住他掌心的一塊薄繭,說:「上次替你包紮傷口時,我就奇怪過,為什麼你的手會這麼粗糙,會有薄繭。」

「這實在,不像一個長在蜜糖罐裡的公子該有的手。」

謝巒眼睛撐得大大的,連忙收回手,下意識說:「這是以前玩的時候……磨出來的。」

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是了,這薄繭,是常年練劍才會留下來的,不是那種花架子的舞劍,而是鋒利的,能上戰場的劍法。

他從六歲開始,就沒放棄過練劍,即使除青竹外,沒人知道,即使不會有任何誇贊,甚至被母親知道,母親定要責怪他苦了自己。

而那把劍,是他六歲時,大哥送他玩耍的,是一柄沒開刃的劍,後來,他讓青竹送去匠鋪開刃,就一直藏著,直到現在十年後,用的仍是這把劍。

不然手上的繭,早該如大哥那般粗厚。

為什麼要偷偷練劍?

他們說,他可以快樂地過一輩子,可他們,也從不對他抱任何期待。

哪怕有那麼一刻的可能也好,他想證明自己。

隻是這個想法,第一次大喇喇擺在光下,這讓謝巒難堪,他在享受旁人求而不得的榮華富貴,卻想上那腥風血雨的疆場,放旁人來看,一定是瘋了。

唯一沒覺得他瘋的青竹,還是個二愣子。

此時,麵對寧姝的目光,謝巒躲無可躲,隻好微紅著臉,粗著脖子:「乾嘛,我練劍也隻是鍛煉身體……」

「謝巒。」

寧姝突然打斷他的辯駁,叫他愣了愣,她合起他的手掌,握成拳,清冷的聲線中,多了一絲堅定:「你很好。」

「不要被溫柔鄉折斷羽翼,他們不需要你,不是你不追求上進的理由,因為,你需要你自己。」

一剎那,像戳動什麼開關,謝巒睜著眼睛,淚從眼角溢出,順著臉頰一滴滴滾落下來。

他「咦」了聲,趕緊低頭抹了下,然後臉色又刷的變得紅通通,像抹開一層朱砂。

立刻背過身去,謝巒肩膀聳動兩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帶著沉沉的鼻音,應了聲:

「哼。」

寧姝忍不住「嗤嗤」笑起來,謝巒立刻惱火,轉過頭質疑:「你笑什麼?很好笑嗎?」

她搖頭,但還是半掩著嘴唇,眼睛流露親和的笑意:「不,不是,是因為你很可愛。」

謝巒:「……」

寧姝眼眸一轉,繼續說:「說真的,謝巒,你覺得我剛剛又是給你上藥,又是碰你這碰你那,很正常嗎?」

很不正常!謝巒磨磨後槽牙。

寧姝又說:「我可從沒對旁的男子這樣,而且,就你這壞脾氣,我還能這麼包容,你覺得,會是什麼原因呢?」

謝巒:「?」

這是第一次,謝巒竟沒有在意她說他壞脾氣。

謝巒臉上神情鎮定,但眼瞼處,忽的一動,又一抽。

「會是什麼原因呢?」寧姝復述一遍,竟撐著肩膀,一點點靠近他。

隨著她的傾身,謝巒渾身僵硬緊繃,象牙白膚色的脖頸上,崩得緊緊的,浮現一小片疙瘩,好像從外頭敲一下,他整個人就會劈裡啪啦碎了。

寧姝觀察到,她停在他麵前,放緩聲音,悄聲說:「……你猜。」

她笑了起來。

謝巒臉色刷的又紅了一片。

隨即,寧姝遽然後退,她壓著裙子坐在窗台上,身子一轉,雙腿垂在外麵。

如來時那般,她利落地翻出窗台,一躍而下,因隻穿白綾布的襪子,這一聲落地,猶如貓兒般,很是輕盈。

寧姝朝走廊外走去,忽的,身後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叫聲:「餵!寧姝!」

她回過頭。

那一瞬,天公作美,風卷起暮春積攢在屋簷上的落花,穿過回廊,落英繽紛,寧姝站在期間,發尾和衣裳被風勾起一道道靈動的線。

她靜靜看著謝巒,唇畔笑意尤為自在。

謝巒探出窗台,屏住呼吸。

那一瞬間,他心裡,好像有什麼要滿溢出來。

他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見他沒再說話,寧姝回過頭,擺了下手,要去找自己放在閣樓外的鞋子。

與此同時,她腦海裡的係統,開始愉快地叮叮:「叮,恭喜玩家觸發攻略對象隱藏線,獲得成就:【那個人人羨慕的他】!」

【那個人人羨慕的他】簡介:他是高富帥,一出生就是絕大多數人的終點,這樣的人,一旦說「我其實不快樂」,很容易被人揍成豬頭塞進麻袋綁著石頭沉潭吧?可是,人人羨慕的他,或許也在羨慕你的人生(雖然這樣真的很欠打啦)。

成就的標誌,是個火柴人站在一座頒獎台上,圍繞他的,都是鼓掌聲與拍照的閃光燈,等贊美褪去,火柴人把自己抱成一個球,從頒獎台上滾到角落裡,自閉畫圈圈。

寧姝笑了:「謝謝,已經把小火柴人代入謝巒。」

真是傻乎乎的。

緊接著,係統又繼續:「叮,主線任務【傲嬌少爺愛上我(完成度:30%)】30%30%!一次加滿三日上限60%!恭喜玩家達到90%的完成度線!」

寧姝:「三日上限?」

係統:「是的呢,恭喜玩家又觸發遊戲的一個隱藏條件:三天之內,總新增完成度不能超過60%!」

寧姝心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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