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見(1 / 2)
第二日晚間,初櫻遵了孟靜蕤的吩咐,一早便在午門附近候著,遙見一頂轎子自宮門而出,心跳如擂,忙攥緊帕子上前行禮。
謝璋身為首輔,又向來病弱,沈植許了他乘轎的殊榮。
其實謝璋本來病得倒也沒那麼厲害,據說是因為當年替還是皇子的聖上做事兒,被沈植兩個哥哥派了刺客暗殺,衛家表姑娘替謝璋擋了一劍,而謝璋自己也受傷甚重,這才一病不起。
眼見謝璋下了朝,麵色青白,侯在轎子外的防風忙為他披上了狐裘。
需知,大晉的早朝,除大朝、朔望朝在正殿外,平日裡都是禦門決事。京城向來風大,又沒個遮蔽,一場早朝下來,簡直要凍殺人。
初櫻上前說明了來意。
「娘子今日在步雲樓裡飲茶,未曾想會撞見大人,特地吩咐奴婢請大人前去一會。「
轎子裡傳來了謝璋淡淡的嗓音:「知道了。」
初櫻輕輕籲了一口氣,在前領路。
自打謝璋邁入步雲樓的那一剎那,孟靜蕤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
男人今日穿了身緋紅色的常服,月要間墜著牙牌,病骨支離,瘦骨嶙峋,麵色青白卻依然不減其半分風致。他一出現,幾乎就是全場矚目的焦點。
謝璋隻平靜地收斂了目光,徑直穿到孟靜蕤麵前。
孟靜蕤站起身,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揚起個笑意,慢聲細語道:「這是步雲樓近日新進的好茶。」
謝璋垂下眼呷了一口,放下茶杯,「尚可。」
從一踏入步雲樓起,他基本上都沒怎麼看過孟靜蕤幾眼。
這實在不是一個男人的目光。
或者說不是一個男人看女人,未婚夫看未婚妻的目光。
更像是陌路人。
孟靜蕤一時無話。
「你今日找我來隻為品茶?」謝璋眉梢微微蹙起,他已經有些不耐。
許是重病纏身,自覺時日無多,謝璋他說話做事一向直來直去,卻從沒想過對待女子更應委婉一些。
孟靜蕤麵色發白:「沒事便不能找你嗎?」
謝璋道:「你我不日便要成親。」這話的意思是,這些小事不妨放在成親之後。
孟靜蕤諷道:「我看成親之後我也難見你一麵。」
謝璋沒有說話,又垂下了眼睫,因為他不能否認孟靜蕤的話。
「我以為,你清楚這場婚事的本質。」謝璋道,也沒再碰那杯茶半口,攏了衣袖,態度顯而易見的冷淡。
「我是清楚。」孟靜蕤沉默了一陣,「來都來了,陪我去趟蕙蘭芳吧。」
謝璋倒沒有反駁,難得默許了孟靜蕤的要求,畢竟日後是要結親的,便是不為孟靜蕤,也要為孟甫才。
這已是他最大範圍內的讓步。
這個人,難道一點沒有心嗎?孟靜蕤咬了咬下唇,心氣難平。
曾經的她以為訂了親就好,或許訂了親謝璋便會對她更親近一些,小夫妻甜甜美美地過著日子。
可如今的她反倒沒有獲得想象中的甜蜜和幸福,反倒感到無盡的疲憊、迷惘和動搖。
疾病仿佛就是謝璋在自己身前樹立的一道籬笆,他內心寒傲,為人孤僻,不喜熱鬧,他更享受一個人獨處,一個人親力親為。他並不需要有人踏入他自己的領地,照顧他、安慰他,同情他。
——
薑薑也沒想到會在蕙蘭芳裡遇上孟靜蕤。
她那一批繡品市場反應很好,過來是和周國壽商量生意上的事兒,一抬眼的功夫,便看到一道亭亭的身影走了進來。
薑薑一愣。
孟靜蕤!
少女柳眉櫻唇,膚色白皙,光彩照人。
即便多年沒見,她依然還記得她,實在是因為當年的教訓太過慘痛和深刻,聯想到周國壽昨天說的話,心裡登時有了種不詳的預感。
難道說……孟靜蕤是找她的?
還沒等她想明白,她又看到了一道身影同孟靜蕤一道兒踏入了店內。
濃長的眼睫,高挺的鼻梁,一身嶙峋的病骨,還有那常年裹著的狐裘。
薑薑大腦嗡地一聲,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沖向了大腦。
是他。
她本來以為,她已經足夠看得開了,可沒想到,再遇謝璋,鼻尖還是忍不住發酸,眼眶裡已湧起了熱潮。
她本來也以為,京城那麼小,指不定哪一天她就又遇到謝璋了,卻從來沒想到,這一天到來得會這麼快。
打從看到謝璋的第一眼起,薑薑渾身就忍不住輕顫,心口一陣痙攣,臨死前劍刃刺傷的痛苦再度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