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原點(1 / 2)
燕都今年早秋冷得早,才入秋未久,萬木逐漸蕭梳,寒霜覆蓋,人們早早就裹穿了一層禦寒的秋襖。
前些月裡,燕都總沒有那麼太平,山雨欲來,官兵成日出動,整個都城的百姓隱約察覺到什麼,以為這座都城乃至整個燕朝要大變天。
不過人們總歸多慮,燕朝的那位人物據說又回來了,將要湧起的驟雨變成毛毛雨,形勢無形中扭轉歸位。
燕都政權上的這場毛毛雨沒下多久就停了,別說皇庭都城,如今連市井內,百姓在茶餘飯後都開始私下閒談八卦起來。
一場秋雨一場寒,不知道幾場雨水寒意洗滌之後,燕城東街的太師府邸,在蕭瑟濕潮的寂靜中迎來些許熱鬧。
宮裡的小皇帝才病愈不久,這日人不在殿內安分調養身子,上完早朝批完奏折,就命身邊的太監備上貴禮,急哄哄地出宮往太師府邸趕去。
禦用皇輦停進太師府邸,越了門廳,穿過天井,往常都需太監親自在接旨廳等候傳旨的地方也未作停留。
此刻皇帝微微喘息站在古典富麗的正廳內,微微板著臉,和劉總管大眼瞪小眼。
皇帝道:「太師當真不見朕?」
劉總管點頭。
按理來說,皇帝要見誰,若那人抗旨,直接提頭來見了。
可劉總管對這小皇帝,還是稍稍攔了一攔。
劉管事衷心打理太師府多年,燕朝局勢擺在那,有背後的主子,就算皇帝來了,也要堅定站在主子的立場上。
蕭太師回燕都已有月餘,除早朝外,對外誰想登門拜訪都不見。
先前太師現身破除謠言,時局一穩,想在私下悄悄拜見太師表明衷心的權貴一茬接一茬。
隻可惜除了小皇帝,餘下的都被回絕在府邸門外,隻能和蕭瑟秋雨下的長街乾瞪眼呢。
小皇帝年歲十四,舉止有幾分蕭太師教出來的影子。
不過小皇帝的這般行事拿來震懾旁人還成,在太師麵前,就打回原形,貴為九五之尊,權勢多由蕭太師掌控,也有他的部分原因。
青瓦高牆,回廊幾處花脊正有下人安靜小心地扶起雨水打焉了的七八尺高的夾竹桃。
下人氣不敢多喘一聲,更不敢朝正廳的方向看,誰能想到,燕朝皇帝在太師府邸吃了個癟。
小皇帝杵在廳內,回頭找來太監,示意他奉上手裡捧的東西。
紅檀木雕製的錦盒內置放了幾株靈芝,皇帝說道:「太師不是在尋靈芝,朕從宮裡帶了獨有的幾株來,興許他有興趣瞧呢?」
劉總管雙手接過錦盒,先替太師代為道謝。
又道:「太師吩咐過,陛下龍體貴重,時下秋雨頻發,還請陛下好好休養,切莫讓寒氣傷了龍體。」
言下之意就是不見皇帝,讓皇帝回宮好好待著。
皇帝嘆息:「罷了,那朕回宮。今年秋霜異常,劉總管可要好生照顧太師,這滿朝上下那麼多雙眼睛都在看著呢。」
劉總管恭敬地應了皇帝,送走皇帝後,才轉去靜思院和太師說明此事。
靜思園,時下正秋,卻滿眼青綠。
劉總管穿過秋波輕盪的觀賞池,立在正廂門外,空氣隱有檀木香浮繞。
劉總管清了清嗓子,把方才皇帝過來的事情隔著門說了。
片刻,屋內傳來主子淡然的聲音,縱使在太師府侍奉多年,此刻劉總管也捉扌莫不出太師是個什麼樣的口口勿。
他把話帶到,見沒吩咐,才又下去。
至於皇帝送來的幾株靈芝,劉總管搖搖頭,暗道這又是白送過來呢,不是太師想找的那一株。
府內小奴從後院跑來找劉總管,說今日又有許多人送來靈芝,需要總管親自去瞧瞧。
劉總管點頭,腳不沾地不敢耽誤片刻的趕去。
後院專門設了個閒置的屋子,送來的靈芝全都整齊碼放在內。
是了,自太師回燕都,整日閉門不見,卻從府邸向全天下傳出一則震驚世人的告示。
太師府重金尋找一株靈芝,那株靈芝模樣還甚為獨特,說是沒有菌蓋的。
至於為什麼是沒有菌蓋的靈芝所有人都不得而知,也許天生長那樣,又或人為,還極有可能是太師的癖性。
劉總管往這些送來的靈芝上逐一細瞧,臉色終究有點繃不住。
太師府的告示一出,光是重賞的千萬黃金就叫人心潮澎湃,莫說燕朝上下還有那麼多人想要攀上太師府的關係。
一時間,下至販夫走卒,上至達官貴人,紛紛把手頭的靈芝送往太師府。
靈芝沒缺菌蓋?
倒也無事,索性人為將菌蓋除去,造一個天生缺殘的輪廓,祈禱送去的靈芝是太師要的那一株。
劉總管看了好些天的靈芝,究竟屬人為損壞或者天生殘缺,而今能辨出個真假。
李總管挑挑揀揀,在滿屋子沒了菌蓋的靈芝裡,找出幾株像模像樣的,讓下人裝進錦盒,親自送去靜思院。
秋雨瀟瀟,劉總管走到靜思院正房。
他先立在廊柱後抖去衣上沾到的些許水珠,待乾淨整潔,讓小奴等候在門外,自己端起錦盒,敲門,得太師應聲才輕緩入內。
太師所居院子清幽雅致,不似外頭傳言那般窮奢極侈。
早年皇帝賜了幾座華貴氣派的府邸,太師看都沒看,婉言回絕。
太師在這座清雅古典的院子一住直到今日,連同府內的奴才下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做事輕巧利索,不搞虛張聲勢的東西。
屋內檀香浮動,鏤空雕花的窗旁落下一本古樸簡舊的書籍,翻了一半,被主人隨手擱在香案上。
爐煙輕繞,劉總管目光從屏風上的雪夜擁燈圖錯開,隔著銀綃簾幔小心望向倚在裡頭的人影。
「太師,今日的靈芝送過來了,請您過目。」
綃簾內探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劉總管忙把錦盒遞送到那人掌心。
不過眨眼的功夫,錦盒擲摔在地,盒內躺的幾株破損靈芝沿軟絨長毯滾落。
劉總管忙跪地磕頭,小心翼翼地收起幾株靈芝,氣都不敢出一聲。
秋意涼薄,蕭猊隻穿一身素雅的墨青綢衫,烏發落背,深邃俊美的麵容隱忍了幾分倦怠。
香爐裡燃燒的木料有寧神效果,對蕭猊卻作用甚微,心浮氣熱,時常頭疼。
他久夜無眠,數次合起眼睛,總會看到一雙烏黑清淩的眸子,睫毛濡濕,眸色飽含難過委屈。
那人輕聲說了句「用了就沒有了」。
靈芝,靈稚……
蕭猊屏退劉總管,起身拿起香案上的那本萬物誌,深若冷淵的雙眸落在靈芝精怪那一行字墨褪色泛舊的卷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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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不絕,猶若線弦,斷了續,續了斷,偶有停歇的時候,天色都是蒙了層沉調的灰陰。
溫度驟降,風大。
靜思院的內閣起了幾處爐子,劉總管拿著剛從梅園送來的藥,穿過回廊避風的紗幔,在書房外靜候。
和太師通報的人離開,劉總管方才敲門入內。
「太師,梅大夫送的藥到了。」
蕭猊中毒的事知情人極少,他身骨生下時有損,從娘胎帶出的病纏身多年,自小被恩師用藥養大,實屬不易。
蕭猊很注重養生之道,這幾年身體靠藥療恢復得與常人無異,卻因中了禪心飄雪,勾起不少病苦。
禪心飄雪已解,蕭猊的身體沒有如預期那般恢復如常。
那株救了他一命的靈芝,是解藥,同時也在他體內種下難以根除的遺症。
蕭猊從案頭微微抬首,單手以指尖挑開白瓷小瓶,直接吞了一粒苦腥的藥丸。
劉總管見太師麵有疲色,垂頭擔憂道:「太師乃貴重之軀,還望多多保重身體,切勿勞神。」
蕭猊輕哂:「得了,我心裡有數,叫賀柒進來。」
賀柒正是跟在蕭猊身邊的黑衣暗衛,收到傳召,不過半盞茶水的功夫,直接運了輕功飛上書閣。
蕭猊神色淺淡:「可有找到。」
賀柒搖頭:「回主人,還沒有消息。」
蕭猊放下狼毫筆,眼神一冷,連素來最愛的一隻筆都甩在黑衣暗衛的臉上。
賀柒低頭:「請主人責罰。」
蕭猊冷道:「罰你有何用,給你的命令沒有完成,今後不必留在太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