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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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許雲初就發來了江朗連夜修改的澄清長文——那已經跟他最初發來的版本大相徑庭了,不僅將澄清的重點放在了還原當年的事實真相上,而且增加了很多情緒化的表達,讀起來感染力十足。

這篇澄清長文講述了三年前的事情,李楊驍吊著一口氣從頭看到尾,讀完隻覺得一陣心驚。

長文上說,當年的江朗為了拉到投資,托人介紹參加了一場圈內聚會,參加聚會的人中不乏一些名導、知名投資人和業內大佬,沒想到酒過三巡,屋內居然開始了一場狂歡。

當時的江朗看到此情此景就已經想撤了,沒想到剛推門出去又被保鏢給攔了回來——原來這場聚會的組織人慎之又慎,不僅加入聚會時需要介紹人,提前離開也需要介紹人,防的就是有人中途退場舉報。而介紹江朗來的那位已經不知所蹤,所以江朗與保鏢周旋許久,最終還是被攔了回來。

就因為這個離開的舉動,江朗被當時聚會的組織人——也是圈內某位知名投資人和某家娛樂公司的總裁——注意到了,他揮手叫江朗過去。

李楊驍讀到這裡,反應過來,這位投資人應該就是指的陳瑞。

江朗在和李楊驍拉投資的過程中,曾在一場飯局中見過陳瑞,這時還以為他叫自己過去是想幫忙。沒想到陳瑞當時已經溜了粉嗨過了頭,指著江朗口口聲聲要他叫李楊驍過來助興。

江朗一陣心頭火起,他最看好的演員和並肩的知己容不得別人用言語這樣輕賤,而他作為一個導演,今天參加聚會也隻是想來拉投資而不是拉皮條的。他自知惹不起這位圈內豪貴,當時也隻能低聲下氣地賠笑。

嗨大了的陳瑞並不打算放過他,反而抬高聲音把屋裡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來,言語間滿是對李楊驍的侮辱性描繪。

江朗頓時被置於一個尷尬的境地,他硬著頭皮對屋內十幾個癮君子解釋:「您誤會了,李楊驍是個特別敬業特別出色的演員……」但屋裡的人卻不聽他解釋,紛紛起哄要他把李楊驍叫過來。

就在場麵一發不可收拾時候,幾個警察突然破門而入,讓這場還未開始的糜亂狂歡草草收了場,也讓左支右絀的江朗頓時鬆了一口氣。

屋裡的毒品當場就被查獲,所有人都被警察帶走做了尿檢。但結果卻讓江朗至今想起都有些膽寒——明顯嗨大了的陳瑞被無罪釋放,並未沾染毒品的江朗卻被處以15日拘留,並且自此留下案底。

從拘留所出來的江朗得知自己的名字已經見報,並且上了廣電黑名單,走投無路之際,他又托人聯係到陳瑞。陳瑞一口咬定是江朗當天報了案,因為當天他隻和江朗產生過糾紛,他揚言要在圈內封殺他。

江朗在絕望之下草草終結了與李楊驍籌備了半年的《陌路狂想曲》,心灰意冷之際,他離開北京去了別的城市,本想自此結束自己做了十年的電影夢,卻在沉寂一年多之後,忍不住又在朋友的介紹下加入了別的劇組。

「因為擔憂被那位投資人發現,踐行當年的封殺諾言,我在拍攝最初幾部戲時隻能以『江路』的化名出現在片尾字幕。承蒙製片人於泓在《兵不厭詐》拍攝期間對我施以關照,我才得以在片尾字幕以本名示人,在此也借楊驍的關注度再次向她表示感謝。」

寫到最後,江朗提起了當年與李楊驍在校園一起拍短片的日子,還有他們上酒桌拉投資的經歷,言辭懇切地表達了對李楊驍的感激與祝福——「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重啟《陌路狂想曲》的拍攝吧,完成我們當年未竟的年少夢想。」

李楊驍對著這張長圖凝視良久,直到遲明堯伸手幫他擦眼淚,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哭了。

這眼淚裡摻雜的情緒太多了,以至於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麼而哭,是看到哪一句開始哭的。或許是因為這一切全因自己而起,讓他充滿了愧疚,或許是知道了江朗並沒有放棄電影,這幾年跟自己一樣抵死掙紮而心下戚然,又或許僅僅是因為江朗最後那句「完成當年未竟的年少夢想」,讓他想起彼時雄心壯誌、野心勃勃的自己和江朗。

原來那部籌備了半年的《陌路狂想曲》,最終是以這樣戲劇性的方式悲慘收場的。李楊驍想,原來江朗早在自己被封殺的一年前,就體會到了心灰意冷的滋味。那時他不告而別,是因為恨自己毀了這一切嗎?

可是,江朗在得知自己被造謠吸毒的第一時間,就肯站出來幫他澄清,如果是恨的話,怎麼可能做到隻為他辯白而對自己的事情不置一詞?

那也許……是他怕自己知道了這一切心生愧疚吧?

當年的江朗已經沒有圓謊的力氣了,可他又不忍對李楊驍說出實情,所以隻能倉皇逃走。本想找好理由再回來向他解釋,卻沒想到一逃就是三年,再次聯係,卻還是因為這樁不知如何講出口的陳年舊事。

李楊驍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打到手機屏幕上。他一哭就停不下來,月匈口又酸又脹,像是積攢了三年情緒堵在那裡,非得順著眼淚才能全都釋放出來。

江朗沒怨恨過自己,這三年來自己卻時常怨恨江朗。他怨恨他吸毒,怨恨他不告而別,怨恨他終結了他們籌備了半年的《陌路狂想曲》,怨恨他毀了他們倆的年少夢想。

他把所有的不幸與壞運氣都歸結到那個起點,以為隻要江朗沒吸毒他們就可以永遠意氣風發,就可以在電影路上走得一帆風順。他也不用被換角、被包養,他就可以永遠是那個清清白白的李楊驍。

他怎麼能這麼自私呢?

怎麼能這麼這麼自私呢。

怎麼就沒想到當年為自己擋了幾百杯酒的江朗會有天大的苦楚呢。

明明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他卻心安理得地恨了江朗那麼久。

他差點毀了江朗啊。

李楊驍哭成了淚人,那架勢像是要把整個屋子都要淹了。遲明堯手忙腳亂地幫他擦眼淚,可是根本就擦不乾淨,一張張紙巾都濕透了,他的手上也都沾滿了眼淚,可是李楊驍還在哭,哭得停不下來。

他心疼得不得了,用手一下一下順著李楊驍的頭發,輕輕拍打他的後背,一疊聲地安慰他:「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乖,不哭了不哭了……」

李楊驍把屏幕按亮,拿手背草草擦了兩下屏幕,想要打開通訊錄。但屏幕上全是眼淚,濕濕滑滑的,他怎麼也點不開。他又胡亂地擦了兩下,還是點不開。

遲明堯看出他要做什麼,用紙巾幫他把屏幕擦乾淨,又幫他點開了通訊錄。

李楊驍翻出江朗的號碼撥了過去,聽著電話裡的嘟嘟聲想起,他的哭勢總算減了下去。

可那邊江朗的聲音一出來,李楊驍的眼淚又迅速湧了出來,以至於一時說不出話來。

「楊驍?」江朗問,「怎麼不說話?」

李楊驍不想讓江朗聽出他在哭,他做了個深呼吸,顫抖著呼出來,壓抑著情緒說:「江朗……對不起。」

他哭得太凶了,哭腔根本就壓不住,江朗聞言愣了一下,試探著問:「你哭了?」

李楊驍想說沒有,可是他一出聲就會露餡,以至於他不敢出聲了。他想讓自己停下來,可是卻根本就沒辦法控製住自己的眼淚,他簡直對自己有點恨鐵不成鋼了。

「哭什麼啊,」江朗笑了笑,「別太感動了,我當年離開北京,主要原因是因為太慫,但是這原因又不太好公開說嘛不是?哎別哭了,意思意思得了……說話啊?」

李楊驍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遲明堯無奈地對著電話解釋了一句:「等一下,他哭得有點凶。」

「哦,你是他男朋友吧……你安慰一下他啊,我真的……除了演戲,我還沒見他這麼哭過,他以前不哭啊……」那邊也有些無措,顯然對應付李楊驍這波來勢洶洶的眼淚沒什麼轍,「哎李楊驍,你自己說是不是,你以前被我罵成狗的時候也沒見你哭啊……得了得了,別哭了啊,找了男朋友也不能變得這麼脆弱啊……」

遲明堯簡直想掛電話了,這江朗會不會安慰人啊!什麼罵成狗什麼變脆弱,這是這時候該說的嗎!

他隻能親自上陣,哄小孩似的揉著李楊驍的頭發說:「不哭了不哭了,你緩緩再說話。」

「哎我去,你們是專門打電話過來秀恩愛的嗎,」江朗說,「別哭了楊驍,跟你說個好消息吧。唉,本來想當麵跟你說的,但你哭成這樣,我隻能用它先臨時頂個場子了,那個……我有女朋友了。」

李楊驍總算緩了下來,他打了個哭嗝,睜大了眼睛問:「是你在澄清聲明裡寫的那個製作人嗎?」

「還沒哭傻,對,就是她。」

李楊驍突然又笑了,原來江朗現在也不孤獨了,他又哭又笑地問:「好看嗎?」

「我覺得還挺好看的,回頭領你看看。」

李楊驍重重地點頭說:「下周就帶過來。」哭勢好不容易停了,他頓了頓,又帶著哭腔說了一遍,「江朗,對不起啊。」

「嗨,你有什麼好對不起我的,別這麼說,如果那時候你不跟我籌備那個電影,那你也不至於等到現在才紅了。」

「那是因為我自己也很想拍。」

「那我離開北京,不也是因為我自己想離開麼?做個逃兵的感覺有時候也沒那麼壞,起碼那段時間,我就覺得鬆了一口氣,有時候逼自己逼得太狠,太累了。」

「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李楊驍又做了個深呼吸平復情緒,「你是怕我內疚才……」

江朗打斷他說:「不,我是怕你放棄。」

李楊驍愣了一下:「嗯?」

「李楊驍你這個人啊,我跟你做朋友那麼久,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如果當年我跟你說了,你能承受住這種毫無希望的前行嗎?你可能會跟著我一起離開北京,去做你爸媽希望你做的事情吧。但是我不告而別,那你恨我也罷,對我失望也罷,起碼你可以繼續做演員。你這個人啊,隻要有一丁點希望,嘴上可能嚷嚷著要放棄,其實比誰都舍不得。」

李楊驍呆住了,眼淚又要湧出來,但江朗很快又接上了下一句:「當然了,你也別把我想得太偉大了,我希望你繼續走下去,也是為了印證我可以做個好導演。你是我悉心調教出來的演員,如果你能成功,就算以後我沒有成為導演,也能告訴自己,不是我做不成導演,隻是命運不讓我做導演。所以我得謝謝你沒放棄,如果我沒有成為導演,餘生我就能指望著你來安慰我自己了。」

江朗如此坦誠,以至於李楊驍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了,他流著眼淚,咽了咽喉嚨說:「但你也沒放棄,你肯定能成為導演的。」

江朗笑了:「我是說如果啊。」

掛了電話,李楊驍心緒難平。他回想自己從最初萌生做演員的想法到現在,先後遇到了宋昶、江朗和遲明堯,他們分別是他的朋友、知己和伴侶,每個人都在他人生中的不同階段給予了他最大的溫柔和鼓勵。

這樣想來,其實他從來都是一個很幸運的人,隻是以前不自知罷了。

這些年天大的溫柔都降臨在他身上,其實他從來都不孤獨啊。

李楊驍拿兩隻手捂著臉,悶著聲音對遲明堯說:「別看我了,哭成這樣……」

遲明堯握著他的手臂,想把他的手從臉上移開:「哭成這樣也好看。」

「你知道我以前都不哭的吧,」李楊驍用濕漉漉的嗓音說,「江朗剛剛給我澄清了,我以前都不哭的,不知道為什麼哭的時候都被你看到了……」

「沒關係,沒關係,」遲明堯親了親他滿是淚痕的臉說,「那就隻有我看到,不給別人看。」

「太丟人了我的天,」李楊驍抽了一張紙巾擤了擤鼻涕,用帶著鼻音的聲音嘟囔道,「怎麼哭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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