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盛宴(1)(1 / 2)
無法凝固的血液沒過了手,蛇一樣爬過手腕,繞過腕骨的突起,蜿蜒至手肘。
■■在融解。
有人尖叫著試圖製止他的翻找,幾塊黏膩濕滑的肉塊從他手上滑落。
最後一刻,他終於抓住幾乎停止跳動的桃子狀的肉塊。
雨,猛然傾倒下來。
謝長離睜開眼,四周都是繚繞的黑霧,所有事物隻有隱約的輪廓,看不真切。
他伸手按在左月匈,穩定的跳動感下,還有更加緩慢虛弱的另外一道心跳。
「老板?」助理搬著大箱子進來,遠遠便看到老板陷進沙發裡半夢半醒,未紮起的頭發散落肩頭,銀色的吊墜落在襯衫上,骨節分明的手隨意搭在椅背上,皮膚如被霜雪所覆,墨鏡下露出的半張臉俊美到非人的地步。
他一時沒有得到回應,目光落在桌上的白色助聽器上,這才想起老板的聽力問題,提高聲音又叫一聲:「老板!這是你定的收藏櫃嗎?」
同時,助理也拆開箱子,拿出裡麵的盲文說明書,交到目不能視的老板手裡。
「是我的。」謝長離戴上助聽器,接過說明書,勉強抬抬手,選好收藏櫃的位置,坐在這沙發上,一抬眼便可看見。
收藏櫃通體漆黑,帶著溫潤的光澤,助理沿著邊緣扌莫幾下,覺得這材質非金非木,不太認識,但手感極佳,唯一可惜的是太過空盪,忍不住提議:「那老板,我把您最喜歡的茶具放上去?還是要我再買些擺件來裝飾?」
「不必。」謝長離一口回絕,解釋道,「過幾天就會有東西在上麵了。」
他不愛這些茶具擺件,買下收藏櫃,也不過因為是最近多出一個新的愛好——收藏詭秘怪異之物。
帶血的眼珠,帶著口器的觸手,幽深的古堡,染血的嫁衣,怪笑的洋娃娃……
越是恐怖,越是危險,越是不馴,將它束縛於尺寸之間,握在掌上把玩的體驗就越是絕佳。
何況,如今他看不見光,卻能直視所有來自深淵之物,細細欣賞他們的紋路色澤和扭曲的美。
沒有比這更好的收藏品了,不是嗎?
隻是現在的世界鬼怪幾乎絕跡,謝長離隻能想辦法去老東家那找點樂子,而謀劃一段時間後,入場券也將在今天送到他手上。
謝長離撥弄著鬧鍾,定好時間,開口:「之前的資料整理好了嗎?」
助理已經乾練地開始讀起這些資料:
「今年二月,資金鏈斷裂的陽光集團董事長錢某意外獲得一大筆注資,公司起死回生,至今資金源不明。接下來半年陽光集團新產品上市,銷量極佳,公司市值不斷走高,然而,今年九月,錢某在家中被墜落吊燈砸中,當場身亡。死前尚未來得及發出的短信是一連串亂碼。」
「今年五月,王某的肝癌晚期奇跡般消失,消息還上了當地報紙,之後她又中了百萬大獎,被數個富家子弟一見鍾情,然而就在一周前,她被發現溺死在洗手池裡。死前同樣留下一段無法辨認的錄音。」
「還有……」
助理一連讀了四五個相關案例,就算之前已經看過,此時依舊有寒氣沿著脊背攀升,這些人似乎被幸運女神短暫的眷顧,付出的代價卻是更大的厄運。
「念這個。」謝長離突然開口,將一份盲文文件推過去。
那是助理極為熟悉的一份記錄。
此人小半生的記錄和大多紈絝子弟一樣花天酒地平平無奇,然而最近幾個月他卻沉迷於恐怖故事,甚至還網羅相關文藝創作者辦下個谘詢公司。
助理上崗考核第一件事便是發展這位富二代成為客戶。
老實說,對於一個三無事務所而言這不是件容易事,助理不得不動用一些以往的人脈才把人邀(忽)請(悠)來。
結果老板和人單獨聊不過兩句,兩人便不歡而散。
到了最近,這小子如同其他記錄中的人一樣順風順水,胡鬧似的谘詢公司也聲名鵲起,頗受自家老爹的看重。
謝長離點著富二代的身份資料,微微側過臉,墨鏡後的眼睛似乎在看著雨霧下的小徑:「原本他也會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助理深知人性的貪婪盲目,閱讀這些資料之後自然也和富二代的經歷態度對上,隱隱猜測那日是老板勸誡這位招致的口角。
隻是原本兩字……
不等助理思考,謝長離定好時間:「今天事務所延遲營業到五點,等他來。」
助理回憶起富二代上次怒氣沖沖的樣子,早就對這個大單子不抱希望,不由得憂心:「這人會回來嗎?」
「這些案例裡,沒有全身而退,隻有在自己的貪欲裡走向毀滅。」他的老板漫不經心地說,神色一如既往的倦怠,「他會回來的,到無路可走的時候。」
嘀嗒,嘀嗒,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助理煮好茶,審視著自己這位神秘莫測的老板。
這家特殊事務所給出的薪酬讓他無法拒絕,然而本身卻並不氣派,坐落在城郊一棟小別墅裡,沒有招牌,也沒有其他員工,業務一欄更是空空盪盪,隻有收容兩個字。
收容什麼?用什麼收容?
助理很難不往靈異側思考,心中悚然。
自家老板漂亮的仿佛山精野怪,身份成謎,沒有親友來往,出手闊綽,飲食講究,同時他又是青年白發,目不能視,耳不能聞,行走困難……
叮鈴鈴!
鬧鍾鈴聲響起,助理心頭一震,立馬放下手機,準備好來客需要的毛巾和薑茶,剛剛把東西擺好,事務所的大門便被人敲響。
敲門聲急促,一下又一下像是垂死之人的掙紮。
助理打開門,憑借著極強的表情管理才勉強壓下驚訝的神色。
他可是專業的。
這暴雨中的來客果然是那位富二代,不知道經歷了什麼,不同於半個月前的意氣風發,現在出現在眼前的人消瘦下去,頭發淩亂,眼裡都是紅血絲,身上滴著水跌跌撞撞就要往屋裡跑。
「誒,你先把臉擦了,裹上毯子,再喝杯熱薑茶。」助理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趕緊開口。
可惜對方求生心切,無視他快步進去,又立馬剎住腳步,愣愣地看著轉過頭來的謝長離。
沒有風,甚至房間裡還燃燒著壁爐,卻有一股寒意彌漫開來,像是羽毛般落下的雪,而那個人隻是無動於衷地看著,任由疲憊感拖著人在冷意裡越陷越深。
謝長離看不見,但早就對這位貴客的到來期待已久:「坐那吧。」
富二代焦灼的大腦冷靜下來,小心翼翼地坐下來。
「您能救我對不對?」他開口,聲音顫抖,瞳孔異常放大,雙手緊緊交握,「一開始您就知道這是個陷阱……」
富二代突然撕開自己右手的衣袖,露出的層層疊疊的刀痕讓助理不自覺倒吸一口冷氣,更恐怖的是,在刀痕之下,清晰可見的一個鮮紅的不斷跳動的倒計時:00:10:12。
「十分鍾,」富二代語無倫次,「我會死的!副本要開始了,我無法通關……」
他似乎又陷入驚恐之中,說出一大堆難以聽懂的話。
突兀地,他從沙發上一彈而起,助理急忙上前,生怕這精神狀態不正常的瘋子發動襲擊,結果對方卻狠狠地反手給自己一巴掌。
啪——
一下接著一下,來客淚流滿麵地跪倒在地,發出的嗚咽聲幾乎是哀嚎:「我錯了,我什麼都不想要了,讓祂放過我吧……」
助理手足無措,手機在撥打120的界麵遲遲沒有按下去。
「那天你說的,放棄,我放棄!」男人撲上去,緊緊握住謝長離的手,死死抓住這最後的救命稻草,「你還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謝長離沒有回答,隻是稍微從柔軟的沙發和溫暖的毯子裡起身,抽出手。
隔著墨鏡,他可以清晰地看見蜿蜒纏繞的鎖鏈纏繞出一個人形,而鎖鏈上麵,掛著一張輕飄飄的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