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1 / 2)
「這孩子的父母一直沒有過來找她。」
迷迷糊糊地聽見有人在說話。
「派出所裡也沒有類似的尋人消息,是家長出差了嗎?」
「可能,但是也有那種可能,你說對吧……」
氣氛沉默了一下。
「她醒了!媽媽!她醒了!」
「好了明美,小點聲,別吵到她。」
病床上瘦弱的女孩睜開了雙眼,那是一雙深綠色的眼眸,像是囤積雨水已久的碧潭,是一片死水,然而在陽光的照耀下,水麵很明亮。
她的目光遲鈍地劃過頭頂的景物,隨後落在身邊。
艾蓮娜俯身過去問:「感覺好些了嗎?」
女孩打量著她,好像在反應自己的情況一樣,慢慢地說:「謝謝,好點了。」
聲音很輕,像是春日的柳絮。
艾蓮娜不由自主地放輕聲音:「頭還疼嗎?」
女孩抬起手扌莫了扌莫腦袋,「不疼了。」
隻是腦袋有點昏沉而已,大概是熬夜帶來的後遺症?她不甚在意地想著,找個好地方睡覺好了。
「那,還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嗎?」
女孩想了想,把頭轉了過來,看向降穀零,眼神變得有些戲謔:「被樹上掉下來的金發小子砸到了。」
金發小子抿著嘴,乾巴巴地說:「對不起。」
女孩笑了笑:「我接受了。」
艾蓮娜把她扶起來,遞了一杯水,問:「你家在哪裡?需要我打電話把你的父母叫過來嗎?」
女孩慢吞吞地喝著水,態度冷漠得像是什麼事情都和她無關:「不用,謝謝。我自己會回去。」
降穀零皺了皺眉。
女孩把水杯還給艾蓮娜,掀開被子下床,頭重腳輕的感覺讓她有點暈眩,但是她很快站穩了。
「謝謝你們。」她抬起頭說,「請問,問診費是多少?」
宮野艾蓮娜愣怔了一會兒,她仔細地打量著麵前的小女孩。
她和降穀零的年紀差不多,一頭黑色短發,發尾處卷起,蓬鬆可愛。身上穿著很簡單的白色衛衣和黑色長褲,沒有什麼圖案,是很典型的男孩子風格。再加上小孩子的容貌男女都差不多,光是看著這一身,還真有些難以辨別她的性別。
付了錢之後,女孩就走了。她走的時候有點搖搖晃晃的,低下頭去打了個哈欠,亂糟糟的頭發呈現出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姿態。
真奇怪。
「那孩子……」宮野艾蓮娜看著她的背影說,「感覺是個很孤獨的小朋友呢。」
大概像是零一樣。
她蹲下身子,揉了揉兩個小朋友的腦袋。
小孩子對於情緒的感知能力是敏銳的,降穀零發現了艾蓮娜對於那個女孩的關注,連帶著自己也關注了起來。
他想要知道艾蓮娜為什麼會在看著那個女孩時露出一種惆悵的表情,問也不得結果,不免有些失落。
不過這種失落的持續時間並不長,幾乎隻有二十四小時。因為第二天降穀零就在隔壁班級裡看到了她。
她懶洋洋地趴在桌麵上補覺,臉頰壓在手臂上,五官精致又溫柔,可是當眼睛睜開的時候,卻莫名地讓人覺得疏遠。
到底是為什麼?
午休的時間也不見她出去吃飯,仍舊倒在桌子上睡覺,好像永遠睡不飽一樣,趴在那裡像貓一樣,眯著眼睛的時候收斂著光輝,表現出一種倦怠的冷淡。
放學的時候更是走得飛快,下課前幾分鍾就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下課鈴聲打響之後就從後門走了出去,是班上第一個離開的人,和別的女生們的磨磨蹭蹭不一樣,完全不需要等待。
……這種人,也沒有朋友吧?
遊離在人群之外,像一抹輕煙一樣,很容易就飄散了。
接連幾天,她都是同樣的狀態,降穀零覺得她和自己一樣,是不合群的人。問題就在於他是被迫不合群,而她好像是主動不合群。
課間永遠在睡覺,別人搭話的時候也永遠是一副沒睡醒的敷衍樣子,午休的時候永遠不吃飯,偶然撞見她上課,她也始終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早上在路上看到她叼著牛奶袋半睜著眼睛走路,狀態和那天相似,下午回去的時候看見她,坐在堤無津川的香樟樹下抱著貓咪睡覺,或者看書。
一直都在睡覺,晚上在乾什麼呢?
因為過於關注別人而忽略了自己的事情,在校園裡吃午飯的時候碰見了一群嘴碎的人,沖他指指點點說著「異類」「怪物」,不配和他們在一起上學,看他好像在看什麼惡心的東西一樣。
他被這種眼神刺到了,每次、每次都是這樣,長成這樣也不是他想的。金色的頭發和深色的皮膚,與周圍人格格不入,所以理所應當地被排斥在外。
走在路上時候的小聲嘲諷,桌子裡奇奇怪怪的嚇人玩具,缺少的教科書和偶爾的惡作劇,像是挑戰他的底線一樣來回觸碰。
不被打好像就會缺少點生活的意義,既然如此那就打一頓好了。讓他們看看什麼是暴力,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閉嘴。
所以午休的時候不出意外地又打了一架,他都已經習慣了,抹著嘴角的血從地上爬起來,抬頭看天空的時候發現天空還很明朗,但是這裡的空氣已經汙濁。
他走過去,撿起地上掉落的便當,直起身子的時候卻突然看見不遠處站了一個眼熟的人,是他近期以來的觀察對象。
那女孩,還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你……」降穀零快速地跑過去,女孩和他差不多高,難得沒有半睜著眼睛,而是有點驚奇地看著他。降穀零舔了舔破損的嘴唇,疼痛讓他變得更加清醒,「你叫什麼名字?我是那個時候把你撞暈的人,我叫,降穀零。」
女孩子兩隻手揣在上衣口袋裡,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道:「北川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