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高處不勝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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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後發現是在蕭子辰的房間裡。

夜裡下雨了,滴答滴答的雨聲打在窗台上,窗外仍然是漆黑如墨的夜,冷風呼哧呼哧地喘息著,讓人在被子中不由得瑟縮成一團,本能地向溫暖的源泉靠去。

蕭子辰發出一聲模糊的語音聲,然後翻了個身,手擱在遲靈瞳的月要間,又發出均勻的呼吸。

明天,就是兩人訂婚的日子。白天忙碌著還好,晚上一躺下,一個夢接著一個夢。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扌莫扌莫額頭,一掌的潮濕,心髒撲通、撲通……急促地跳個不停。

她不是害怕婚姻,也不是懷疑蕭子辰對她的感情,更不是還在糾結對不對得起孔雀,具體在焦躁什麼,說不清楚。

「子辰?」四周安靜得令她窒息,她突然想說說話。

「嗯?」蕭子辰皺了皺眉,還沒全醒。

「子辰,我醒著。」她撒嬌地倚進他的懷裡,抱著他的手臂搖了搖。

「我也醒了,怎麼啦?」蕭子辰睜開了眼,神智慢慢恢復清晰。

「沒事,就想聽聽你的聲音。」

蕭子辰眨了眨眼,伸手扌莫了下耳朵,可能懷疑自己的聽覺有沒出啥問題。

「做了噩夢?」

他把胳膊伸向她的脖頸,兩個人貼得緊緊的。子辰身上的味道溫暖而又清新,像鬆花的香氣,和迪聲身上的一模一樣。她驀地一怔,瘋了,此時,她怎麼還在想著迪聲?

「子辰,如果你沒有失憶,我們也就有可能沒有交集,是不是?」她像囈語般呢喃道。

「沒有失憶,追你可能更方便,至少不會讓你以記憶為借口。」他打了個嗬欠,拍拍她,又閉上了眼。

「別睡,別睡,子辰,和我說說話。」

「我沒睡,說吧!」

「子辰……」

「如果沒有失憶,如果迪聲沒死,如果你和孔雀不是朋友,現在我們會是什麼樣?」除了眼睛會眨,她全部器官都像失去了運動機能。「世上沒有如果。你要是願意把這一切歸結於天意,那麼說我們注定要在一起。因為你是孔雀的好友,我們才會相識;因為裴迪聲的意外,你才回到濱江;因為我的失憶,我才發現了我內心的情感;因為是你,我現在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這個回答你滿意了嗎?」

這排比句的功效也太大了,她一下子睜大了惺忪的睡眼。「也是!」長睫在黑夜中撲閃撲閃的。如果裴迪聲在天上注視著她,一定也會祝福她吧!

「那現在睡吧,明早還要送你去化妝。」

「睡吧!」

室內重歸寂靜,她也閉上了眼,但腦中裴迪聲的身影卻越來越清晰。她看到貴氣的俊眉微微挑起,嘴角噙著一絲輕笑,修長的手指落在她的臉頰,眼裡的灼熱讓她臉紅、心跳。

大巴車上的初遇,迪歐咖啡裡的邂逅,酒會上的重逢,高爾夫球場上的爭執,桂林路上的漫步,海灘上的嬉戲……第一次牽手,第一次表白,第一次親口勿,第一次相擁而眠……然後是永遠的生離死別……

哪怕他讓她痛不欲生,可是他帶給她的快樂和甜美也是無法抹去的。她曾夢想過能和他走得更久,是知音,是朋友,是情人,是夫妻。她慢慢地抬手,扌莫索到月匈前的鏈表,這是他許諾給她的將來。

她聽著蕭子辰溫暖的呼吸聲,淚突然湧滿眼眶,她的將來已和身邊這個男人緊緊相連了。她把鏈表從脖子上解開,緊緊握在掌心裡。

迪聲,從此以後,我隻能隻能把你放在記憶的深處,我要全心全意地去愛另一個男人了。

迪聲,原諒我隻陪你走到這兒。

迪聲,再見!

她翻了下身,抱著蕭子辰,一滴淚滑過臉頰,滴在蕭子辰的手臂上。

一大早起來,電話多得有如密集的轟炸,有譚珍的,遲銘之的,蕭華的,蕭子桓的,蕭子辰有條不紊地一一應答。訂婚宴放在晚上舉行,中午雙方父母一同吃個飯,要做些傳統的儀式,無非是男方贈送聘禮和送紅包一類的。遲靈瞳嫌煩,可蕭子辰卻固執地要求一個步驟都不能少。

出門時,她先穿好大衣在客廳裡等,看到他從書房的抽屜裡扌莫出一個粉緞的盒子放進包裡。她知道那裡麵裝的是戒指,沒有鑽也沒其他鑲飾,很簡潔的式樣,是他悄悄量好尺寸,一個人在珠寶店待了半天買回來的,大概是想給她一個驚喜。她有天找書,無意翻到,想象著他買戒指時笨拙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早晨化了個精致的淡妝,穿了件喜慶的大衣去吃飯。蕭子辰的媽媽也來了,難得沒發布什麼驚人的消息,席間一直端莊地坐著,時不時對遲靈瞳笑笑。蕭子桓是最會活躍氣氛的人,說蕭子辰當初把遲靈瞳帶到蕭家,那就是人生的伏筆,現在答案正式揭曉。譚珍和遲銘之第一次聽說這個典故,不得不嘆息命運的奇妙。

甘露在家帶弟弟妹妹,沒有過來,關隱達因為那個非法集資案有了一些進展,要開個會,晚上才能過來。這頓飯總得來講,吃得是其樂融融。

飯後,遲靈瞳做美容、化妝、換禮服,蕭子辰也要去弄弄儀表,還要過問晚宴上的事,兩個人暫時分開。長輩們就聚到一塊聊聊天。

遲靈瞳傍晚時到的酒店。酒店非常體貼,特地為準新娘準備了一個化妝間,用作補妝和換衣服。

化妝師把遲靈瞳一頭長發盤起,別上一個花環,戴上珍珠耳環,再換上那件珍珠白的長裙。遲靈瞳走向化妝鏡,鏡中多了一個女人,濕嗒嗒的頭發,痛苦的表情,黯然的眼神,像條瀕死的魚。

「這是私人化妝間,你走錯門了。」化妝師不耐煩地皺著眉頭。

女人把一條腿伸進來,一句話不說,直勾勾地看著屋子裡的遲靈瞳。

暴風雨來了,驕傲的海燕勇敢地貼著海麵飛翔。遲靈瞳站起身:「沒關係,她是我朋友。」

化妝師瞪大眼,不會吧,她怎麼感覺這女人像是來砸場子的。

「為什麼不講完整呢?」孔雀冷笑,「我還是準新郎的前女友,我們同居了三年。」

化妝師輕抽一口冷氣。

遲靈瞳笑笑:「你先到樓下喝杯咖啡吧!」

「我就在走廊上,有事喊一聲!」化妝師有點小擔心。她打量了下女人鼓鼓的包,不知裡麵有沒啥凶器。

「坐吧,孔雀。」遲靈瞳做了個請的手勢。

孔雀冷冷地環視了四周,目光最後定格在遲靈瞳身上,嘴角浮出一絲嘲諷,「和我在一起,你從來就是一隻醜小鴨。今天,我這樣子來陪襯你,心裡麵是不是樂開了花?」

遲靈瞳笑了笑,算是回應。

孔雀眨著美麗而又無神的眼神,從包裡掏出一個瓶子,「這是汽油。」她擰開蓋子,又掏出一個打火機,「一會我把這汽油慢慢抹在你身上,然後輕輕一點,你就會如鳳凰涅磐般,美得不可芳物。」

她看向遲靈瞳,卻沒有如期地看到遲靈瞳驚恐的神情,不禁有些意外。

「你不相信?」

「孔雀,我們認識多少年了?」遲靈瞳依舊笑著,「我有多了解你,有如你有多了解我。你從來是一個極愛自己的人,不會為任何人而改變自己的。你現在已經是電台的黃金主持,你好不容易有這一天,你舍得放棄嗎?」

「那又怎樣,你奪走了我的蕭子辰,我還有什麼?」孔雀憤怒地大吼,哆嗦著雙手,把瓶蓋擰開了,瓶子一傾斜,半瓶液體潑到了地毯上,迅即,一股刺鼻的氣體飄盪在空氣內。

窒內的氣氛迅即靜如一潭死水般,隻聽得兩人輕輕重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孔雀看著液體浸濕了地毯,那部分的顏色立刻變了,這可能不在她的預料之中,她整個人也呆住了。「我說過了,這是汽油,如果有什麼後果,都是你應得的。」她抬起頭,對著遲靈瞳揮舞著雙臂,聲嘶力竭。

遲靈瞳淡淡地笑,深呼吸了一下,氣味是那麼嗆鼻。「我們從小就是死黨,不管誰闖了禍,另一個都不會逃開,總是肩並肩地一同受罰。你撒謊,我幫你圓謊。我逃學,你替我掩護。是不是?下一步怎麼做,你說吧!」

「遲靈瞳,我恨你,我會詛咒你,你的幸福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你會有報應的。」打火機應聲而落,孔雀失控地蹲下身子,放聲痛哭。

遲靈瞳攥緊拳頭,命令自己站直,臉上保持平靜。

孔雀抖著聲調,顫微微地站起身,把瓶蓋擰緊,與打火機一同又塞進了包中,還不忘跑過去把窗戶打開,讓氣味散發出去。

遲靈瞳悲哀地注視著她,她知道孔雀從來不會讓自己處於劣境,孔雀隻是輸不起,咽不下這口氣,跑過來,隻是想博得眾人的同情票而已。孔雀怎麼舍得丟下眼前這如花似錦的事業,她所謂的愛從來都有附加條件。

遲靈瞳把孔雀一直送到樓下的大廳,看著她消失在一天的夜雨中。

「準新娘怎麼可以隨便亂跑?」隨著旋轉門另一側走過來的關隱達一眼看到了遲靈瞳,大笑著張開雙臂。

「關伯伯,我以為你趕不過來了。」關隱達眼中隱隱的血絲,想必又是幾夜沒合眼,遲靈瞳心疼地走過去,挽住他的胳膊。

「有什麼能比我女兒訂婚重要?」關隱達寵溺地擠擠眼,上上下下打量著她,「打扮得這麼漂亮,應該在婚宴開始前保持一份神秘感的,你這丫頭,真是調皮。快,快,趁著還沒被太多客人看到,咱們還是躲起來。」

遲靈瞳大笑,「關伯伯,這又不是破案,不需要這樣吧!」

「要的,要的!」關隱達捏捏她的鼻子。

孔雀緊咬著唇,感覺像有一枚尖細的針殘酷地刺進心髒,風從北方吹來,卷裹著深秋清冷的氣息,她戰栗著轉過身,向車走去。

「小姐,請問關廳長女兒的訂婚宴是在這舉行嗎?」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站在車門前,問道。

孔雀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沒長眼睛,大廳裡的牌子不是有寫嗎!」

「可是他女兒怎麼會姓遲呢?」女子好奇心十足。

「你白癡呀,她親爸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她媽媽改嫁給關隱達的。」

「這樣啊,可關廳長看上去挺疼她的。」

孔雀打開車門,上了車,「不疼才怪,他又沒別的孩子。她媽媽也是有心計的女人,攀了高枝,還得了家財。餵,你是他家親戚嗎,讓開一點。」

「嗯,我是和關廳長有點關係,多謝了!」女子笑著讓開,折身走向泊在黑暗中的另一輛車。

「媽媽,打聽清楚了,那個女孩確實對關隱達很重要。」

「阿嚏!」遲靈瞳鼻子發癢,忍不住打了個大的噴嚏,身子蜷成一團,眼睛也不睜,又往被子裡縮了縮。

耳邊響起一聲輕笑,「小女生,該起床啦!」接著,一雙長臂將她從暖暖的被窩裡撈了出來。

「我又不上班,不要早起的。」她嘟噥著,極不情願地睜開眼,看到蕭子辰正以手撐頭,淺色的襯衫很隨意地敞開了兩個扣子,歪著腦袋側躺著看著她,她不禁臉一紅。

「我早晨沒課,吃過早飯我們一同出去辦點事。」蕭子辰溫柔地啄口勿了下她紅通通的臉頰,探身為她拿來擱在椅背上的長毛衣。這兩天,溫度又降了,空調開著,仍能感覺到逼人的寒氣襲來。

與他眸光交織的瞬間,她覺得左心房猛跳了兩下,有羞澀,有柔軟,而更多的是真實的快樂。

「和別人約好了嗎?」她定了定神,坐起身,伸手到他領口,親密卻又無比自然地幫他整理著襯衫。他則拿起毛衣為她套上。

「嗯,九點,時間應該夠我們好好地吃個早餐。」

「是什麼事?」她麻利地穿好衣服,跳下床,拉開窗簾,太陽已經出來了,江麵上金光閃閃,草坪上蓋著一層白白的霜花。

他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我給你找了份兼職。」

她走過去,拉開門,看到他在準備磨豆漿。平底鍋裡灑了些油,同時準備煎雞蛋。

「我們這房子是租的,那輛君威車也很舊了,我們結婚的時候,至少應該有一個完完全全屬於我們的家,再買一輛寬敞點好一點的車。以後家庭成員一定會增加的,我們還要經常去青台看望我爸媽、去省城看關叔和你媽媽。這些都是挺大的開支,我一個人負擔有些吃力,你也幫幫忙吧,好不好?寫貼隻是你的業餘愛好,你在晚飯後到十點寫寫就行,白天再找一份工作。」

遲靈瞳大腦有點拐不過彎,蕭子辰雖不是什麼大富翁,但他的工資和稿費收入是極高的,養一兩個人足已。如果談錢,她也有積蓄的,而且蕭華在他們訂婚時,好像也給了一筆可觀的款子。

「怕苦?」他挽起衣袖打雞蛋,蒸籠裡放了兩隻包子,順手放進微波爐。

「不是。」她眯細了眼,感覺到他有些怪怪的。

「夫妻應該同患難共享受、不離不棄,是不是?」

「是!」

他滿意地笑,「快去洗漱,早飯馬上好。」

她聳聳肩,不問了,拭目以待好了。

吃過早飯,蕭子辰開車載著她去了市區。看著街兩邊越來越熟悉的建築,遲靈瞳側過臉,狐疑地看著他。

君威在建築學院的大門前停了下來。他笑著對她擠擠眼,「有多久沒來了?」

這是她的母校,她在這裡度過了四年風光的日子,被冠以「校花」「才女」的美譽,上一次漫步校園,好像還是陪樂靜芬參觀的。一晃,四年了。「為什麼要來這裡?」她問他。

他牽著她的手,對大門口的保安微笑點頭,壓低了嗓子說,「你不知道你們係的教授們現在都不安於室,各自在外麵接項目、搞工程、賺外快,忙得都沒時間替學生改作業,他們私下出錢找別人幫忙。我替你接了個《建築設計》的助理工作,工資不算太低,一月可以給你買幾件衣服。」

她停下腳步:「子辰,我已經很久不碰設計了。」

「這是改作業,又不是讓你獨立搞設計,你難道連從前學的專業都忘了?」

「那倒沒有,可是……」她皺著眉頭。

「別一臉找借口的表情,我們說過了,要一同為我們的新家做出努力的,你想打退堂鼓?」

「我有錢。」

「怎麼比得上我們親手賺來的有幸福感,嗯?」

她抬頭,對上他溫柔如水的眸子,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好吧,我試試。」

「乖!」他扌莫扌莫她的頭發,揚起一抹暖如春風的笑容。

建築係的教授們還是以前的老麵孔,遲靈瞳窘然地一一招呼。很奇怪,他們對於她的出現都沒有表現出一點詫異之色。遲靈瞳的工作也很單一,替建築係的學生修改設計草圖,不需要坐班,可以把圖紙帶回家,但一定要在下堂課前送到學院。這些事情,遲靈瞳以前就為教授們做過,算是駕輕就熟。

蕭子辰把她送到建築係辦公室就走了,她站在教學樓的窗前,看著林蔭大道上有學生在上測量課,足球場上幾個男生跑得揮汗如雨,小女生們捧著書,三三兩兩往圖書館走去。這一切是那麼的熟悉,熟悉得好像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隻是今夕已非昨夕,物是,人非。

仿佛想重溫一下往日的時光,她沒有著急回家,在建築學院一直待到黃昏,幾個班的設計圖改了一大半,還有一些,她想帶回家去做。

「小遲。」下樓時,係主任從後麵喊住她,手上抓著一張圖紙,臉露為難之色。

「什麼事,主任?」

係主任緊走兩步來到她麵前,「我有個朋友買了幢復式住宅樓,住了幾年,不太滿意,想整體翻修成英倫風情的別墅,教授們雖然學術經驗豐富,但實踐不多,你設計過歐洲別墅,能不能幫我看看圖紙?」

「我……」

「就是修改,圖紙我已設計好了,嘿,在你這設計天才麵前,我算班門弄斧,你別讓我在朋友麵前太丟臉。你不太忙吧?」

「不忙,隻是……」

「那太好了,麻煩你啦,小遲,時間不趕,你不要太著急。」係主任急忙把圖紙塞進她的手裡,不等她回應,又上了樓,「我還有個會。」

遲靈瞳握著圖紙,有些哭笑不得。

手機響了。「靈瞳,還在學院嗎?」蕭子辰問道。

「嗯,但我準備回家了。」她慢悠悠地往大門口走去。

「好的,我等你。」

她看到了停在大門口的黑色君威,蕭子辰站在車邊,晚霞灑在他俊雅的麵容上。「做得還順利嗎?」他接過圖紙,扔到後座,為她打開前座的車門。他開了暖氣,等車裡暖和起來,才開動了車。「慢慢的,你會做得更好。」

「當然!」她彎起嘴角,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暮色漸漸四臨,華燈像水珠,灑向城市的角角落落。

「子辰……」車拐向通往憩園的大道時,她轉過頭來喚他。

「嗯!」他挑眉。

「今天,我已經找到了那種感覺。」一朵笑意在她的唇角慢慢擴大。

「真的?」他突然把方向盤一轉,車停在路邊。

「設計房屋,還是我最喜歡做的事。以前,我隻是在潛意識裡抗拒著,因為一看到那些條條框框,我就會想起迪聲,然後心很痛很痛。我隻有催眠自己,不再設計房子,心就不會那樣痛了。但現在,我的心很平靜,我在那些點、線、框裡,找回了從前的自信,雖然沒辦法一時靈感如泉湧,但我已經不會再回避。謝謝你推了我這一把。」

蕭子辰真的有點激動,語音都抖了,「你本來就是一枚金子,被塵埃遮擋住光芒,我隻是把灰塵撣去而已。你懶惰太久了。」

她的眼中泛起濕意,偎進他的懷中,「如果沒有你,我可能還會繼續懶惰下去的。」

「你沒這個機會了。」他朝她眨眨眼,笑得很欣慰。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快樂很充實,蕭子辰又是教書又是忙行政工作,遲靈瞳儼然也成了上班族,是宅在家裡的上班族。改作業,寫貼,偶爾替別人設計一兩個小工程,不過,她堅持都是以別人的名義,自己隻做槍手。自信,不是一天建起來的,她想恢復到從前的狀態,還需要時間。

兩家家長開始把兩人的婚期提上日程,以前說起,遲靈瞳沉默不語,現在再提,她仍然不說話,但微微一笑。

於是,蕭子辰悄然開始準備婚禮了。結婚好像比訂婚麻煩多了,他又是跑青台,又是去省城,忙得很。

冬,漸漸深了,地處南端的濱江迎來了第一場雪,是場小雪,不大,紛紛揚揚地飛了半天,沒等地麵染白,就停了。氣溫冷得滴水成冰,遲靈瞳從圖紙上抬起頭,跺跺腳,嗬著手,站起身去廚房給自己沖一杯奶茶。

蕭子辰今天是下午的第一堂課,她也悶了一天,想著不如出去轉轉,順便和他在外麵吃頓火鍋。想起火鍋,不禁咽了咽口水。

鎖門時,接了通電話,是化妝師的。「真是大快人心啊!那個……那個跑到你訂婚宴上去鬧的女人,哦,電台主持節目的,出事啦!」

遲靈瞳一愣:「你說重點。」

「她主持黃金檔走的不是尋常路,不知誰漏了風,人家老婆跑到電台去鬧,和她打了起來。電台迫於壓力,把她調到了其他部門。她活該倒黴,又發了趟高熱,把嗓子給燒壞了,現在講話像隻公鴨子,電台裡的人都把她當笑話講呢!」

她攔了輛出租,向司機說了孔雀的地址。又開始飄雪了,風呼呼地刮著,大衣下擺不停地擺動。她嗬了一口氣,瞬間化作白白的一團。

掏出手機給孔雀打電話。手機關機中。她黯然地閉上眼,握著手機的手戰栗得厲害。孔雀已經習慣了五光十色的生活,讓她返樸歸真,她會瘋的。

車在風雪中艱難地駛到了孔雀的公寓前,她下了車,狠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埋著頭往樓梯口走去。

一輛黑色的君威停在樓道前,她眨了幾下眼睛,瞪著那熟悉的車牌,愣在台階上,像耳鳴一般,頭嗡嗡地直響。樓梯上方響起了腳步聲,她突然轉過身,將自己隱在一棵大樹的後麵。

「我已經幫你約了醫生,明天你再檢查下,有可能嗓子隻是一時有恙,服點藥,過一陣就會恢復的。」清清冷冷的男聲,平和卻有著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

「如果不能恢復,我就是生不如死。」沙啞的女聲哽咽著。「這一切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欺負我,我哪會自暴自棄,也不至於落到現在的地步。」

遲靈瞳悄悄地探過頭,從樹枝間看過去,隻見站在台階上的蕭子辰淡淡地笑了笑,孔雀兩隻眼哭得又紅又腫,全然沒有了平時的千嬌百媚。

「就是嗓子恢復了,我也有可能主持不了節目。」孔雀仍在抱怨。

「你不要多想,那些都是小事。我該走了。」蕭子辰轉身下台階。

孔雀突然從後麵環抱住他的月要,頭貼上他的後背。「子辰,你不會丟下我不管,是不是?」

蕭子辰僵直了身子,掰開她的手,「在我的能力允許範圍之內,我會盡量幫助你。」

「子辰,知道嗎,我從來都無法忘記你。我好想你,不要走……」孔雀仰起臉,兩眼是淚,委屈得直撇嘴。

一片雪花落在遲靈瞳的眼睛上,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抬手撣去,悄然地離開了。既然孔雀已經有貴人相助,她就沒必要出現了。

人心本善,都是同情弱者的。男人的心並不是鐵做的,也會柔如絲綢。如裴迪聲,哪怕宋穎背棄他,做了他的大嫂,她一遇到意外,他還是第一時間奔過去;如蕭子辰,哪怕孔雀是因為別的男人受到傷害,他還是願意給她提供幫助。

她出了小區,走街竄巷,想找輛車回憩園。雪天,出租車的生意太好了,居然沒有一輛是空車。她也不著急,慢慢地往回走。

天色越來越暗,雪停了,換成了冰雨,她的臉凍僵了,手腳都麻木了,大衣也濕了。她茫然地站在街頭,突然發現自己辨不清方向。一輛汽車「嗖」的一聲從她身邊駛過,驀地又急促地倒車,在她身邊停下來。她似乎沒有察覺,還在慢慢地移動。

「靈瞳,你怎麼會在這?」蕭子辰從車上跳下,發怒道,「你瘋了,不知道外麵在下雨嗎?」

她這才像反應過來一樣,抬起了頭,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他,「哦,我想去超市買點東西。」

「你打電話讓我買呀,唉,你怎麼這樣不會照顧自己?」他隻注意到她全身濕透的狼狽,無暇去理她的不對勁,拖著她,把她推進車裡,忙用紙巾幫她擦。她的臉冷得像塊冰,像個沒有行為能力的孩子,任他所為。他看著她連毛衣都濕了,嘆了口氣,發動車,飛快地駛向憩園。

她坐在他身邊,側目看到他煙灰的大衣後背上清晰地印著兩枚紅色的唇痕,她閉了閉眼,感覺心底深處長出了一簇刺,在風中劇烈地顫動著。

一到家,他就把她推進了浴室,開了熱水,等浴室裡霧氣騰騰,再動手幫她脫衣服。

「不用,我自己來。」她讓他出去。

他怔了下:「那好吧,我去煮點薑茶。

溫熱的水滑過冰冷的皮膚,她的知覺一點點恢復。她洗了很久,他怕她暈倒,不放心地跑過來幾趟。

她出來時,桌上已經擺放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麵條,還有一杯紅糖生薑濃茶。

「一點都不能留,統統都要吃下去。」他伸出手,扌莫扌莫她的額頭,生怕她有發熱。

她慢吞吞地吃著麵條,神情有些疲倦,但沒什麼異常。

「今天在學校忙嗎?」她問。

「和平時差不多。」他回答。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呀?」她抿了一口薑茶,又燙又辣,忙把杯子推開。

他臉上閃過一絲訝然,快速地回道:「沒有!」

她笑笑,繼續吃麵。

幫著收拾完碗筷,她向書房走去,他拉住了她。「你今天受了凍,不要寫帖了,早點睡。」

「我答應讀者今天要寫庭院,做人不能失去誠信。」她低下眼簾,抹開他的手,把書房的門輕輕關上。

十點,她準時地關上電腦回到臥房,他沒有睡,坐在床上看一本原文書。

「我身子有點冰,有可能感冒,我們分被睡吧!」她打開衣櫥,想拿被子。蕭子辰擰擰眉,伸出雙臂,一把把她抱進懷裡,掖好被角,瞪著她,「我體質比你想象的強。」

她淺淺一笑,乖乖地由他脫去外衣,睡在他的身側。他俯下身,她身上有著沐浴後清爽的香味,很好聞。「想喝水嗎?」他見她嘴唇乾乾的。

她搖搖頭,閉上眼。

他將原文書放在床頭櫃上,擰滅了台燈,也躺了下來,把她往懷裡攬了攬。「真不知道你是我女兒還是我愛人,真是操不完的心。」

她的頭埋在他懷裡,依稀可以聽見他緩緩的心跳聲,撲通撲通,他的味道充斥著四周,她的心裡酸了起來。在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接納了他時,為什麼他就不能是個例外呢?

今天是幫助,如果明天孔雀過得仍然不好,他還是丟不下,仍要關心、擔憂,這樣子算是豪情仗義,還是算餘情未了?愛情真是又簡單又復雜。

熱度在預期中升了起來,頭越來越燙,她暈暈沉沉地墜進了夢中。醒來時,室內仍是暗暗的,但她知道時候已經不早了,白光從窗簾的縫隙間漏了進來。床頭櫃上,放著一個保溫杯,還有一盒快克。

「子辰……」一出聲,發現自己嗓子也是啞啞的。

沒有人回應,她撐著坐起,披衣下床,幾個房間轉悠了遍,沒看到蕭子辰。她看看時間,都下午一點了,想不到睡了這麼久,蕭子辰大概是上班去了。

微波爐裡有做好的飯菜,她熱了熱,吃了一點,又吃了藥,重新上床。半夢半醒的,眼一睜,天已黑了,蕭子辰還沒回來。

她給他打電話。

「有沒有好點?」電話的那端很安靜,蕭子辰聲音清晰得如同在隔壁。

「嗯,好多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還有點事,你不要下床,等我回去給你熬粥。」他像是很急,不等她說話,就匆匆掛上了電話。

她對著手機怔了怔,鬼使神差的,她飛快地撥了另一串號碼。

這次沒有關機,可是無人應答。

她輕笑搖頭,起身一件件地穿衣,再裹上圍巾,戴上手套。她不想等著別人遲到的解釋,也不願坐在屋子裡猜測,也不想聽到所謂的善意的謊言。如果注定一些事要發生,那麼就讓它來吧!她會好好麵對。

一個人的退出,勝過三個人的糾纏。衣服、錢物、住處都能與別人共享,唯獨感情是自私的,容不得一點一滴的縫隙。她不希望裴迪聲的故事再現,她不任性也不取鬧,不說重話,不逃不避,她會尊重所有的事實。要,就是完完整整。不要,就斷得乾乾淨淨。不是要他視孔雀如洪水猛獸,老死不相往來,而是他應給予她應有的尊重和公平,這樣背著她算什麼?

外麵,天寒地凍,和屋內的氣溫相比,有如地球的赤道與北極。她踩著凍僵的路麵,慢慢地走著。憩園離市區頗遠,出租車不多,她站在路邊等著。

「呃,是遲小姐呀!」一輛車緩緩地在她身邊停下,一個女子笑著搖下車窗。

「你是?」她依稀覺得像見過這女子,可一時想不起來了。

「我媽媽和關廳長是朋友,你訂婚的時候,我們有來道賀。」

「哦!你好!」遲靈瞳笑了笑,嗬嗬手,那天晚上客人太多,她想也許敬酒時打過照麵。

「要去市裡?」女子問。

「嗯,這邊出租車好少。」

「那搭我的車吧,我正好要去市區。」

「可以嗎?」

「可以呀!」一聲輕笑從車內傳來,後座的車門開了。「上車吧!」

「我媽媽。」女子笑著替遲靈瞳介紹。

「麻煩阿姨了!」遲靈瞳點點頭,上了車,借著路燈看到車內的中年女子鼻尖上有顆黑痣。

「談不上,遲小姐可是我們請都請不來的貴客。」中年女子笑著說。

醫學院附屬醫院。

蕭子辰捏著手機,麵對著雪白的牆壁,眼睛像脹痛般,微微有些眩暈。消毒水的味道,捧著藥盤穿梭不停的護士,喧鬧的走廊……這些場景不止一次在他腦海中閃現過,他想可能是在香港遇到的那場意外令他印象太深刻了。

「子辰。」耳鼻喉科的李醫生手中抓著資料向他走來,孔雀一臉惶恐不安地跟在後麵。

「檢查的結果怎樣?」李醫生是聲帶方麵的專家,也是醫學院的客座教授。

李醫生瞟了眼孔雀:「情況還不算太嚴重。孔小姐由於長期從事談話節目,積勞成疾,聲帶有些炎症,正好又碰上發高熱,炎症加重。」

「那有辦法治嗎?」孔雀緊張地問。

「治是有得治,但要孔小姐配合,遠離煙酒、一切辛辣食物,按時休息、服藥,盡量少講話,有個三個月,應該會好轉。」

「什麼藥要吃三個月?」

「中藥。西藥隻能治表,無法治本。你這炎症隻有慢慢調理,才能徹底恢復。你們等下,我去開藥方。」李醫生沖蕭子辰點點頭,轉身進了辦公室。

「中藥,好苦哎,子辰,可不可以不吃?」孔雀皺著眉頭,粉唇噘起。

蕭子辰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吃不吃是你的自由。」

孔雀斜睨著他,扭了扭身子,上前拽著他的衣袖,「乾嗎這樣冷漠,人家隻是想讓你安慰幾句罷了。」

蕭子辰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抬手看了看手表,「你現在已經認識李醫生了,我打過招呼,以後你有事盡管來找他,我能幫你的就隻有這些……」

「子辰,你不管我了嗎?等下,我接個電話。」

她低頭從lv包包裡掏出手機,一看號碼,她笑著沖蕭子辰揚了揚手機,「到底是聰明女,嗅覺很靈敏,居然挑這個時候打來電話,你說我是接還是不接?」

蕭子辰臉色大變:「我先走一步。」

「你乾嗎這樣慌張,我們又沒怎樣。其實,她昨天就給我打過電話了,因為你在,我把手機給關了。不知她出於什麼目的,怕是等不及來看我笑話吧!」孔雀傾傾嘴角,眼裡滿是譏諷。

「我很不想說,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不管是做朋友,還是做戀人,你都非常非常的失敗。現在這樣的局麵,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以後,不要再與我們聯係。」蕭子辰冷冷地閉了下眼,轉身就走。

「子辰,」孔雀驚慌地上前欲抓住他的手臂,沒等她伸手,蕭子辰已像風一樣沖到了樓梯口,轉眼就沒了蹤影。

不管蕭子辰的車速有多快,還是晚了一步,迎接他的是一室的漆黑。

蕭子辰握著鑰匙,嘴唇哆嗦著,他顫抖著把所有的燈都打開。她好像走得太急,手機也沒帶,擱在桌上,他翻了翻,最後一個號碼是打給孔雀的,再前麵一個是給他的。

他走進臥室,保溫杯裡的水還餘半杯,藥盒敞著,床上的被子淩亂,他伸手拭了拭,還有一點溫度,應該是剛起床不久。電腦旁,她一直不離身的鏈表和卡地亞腕表靜靜地躺著,秒針滴答滴答,聽得他心驚肉跳。

昨天,她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風雪中,幸好他看到,不然怕是會凍成個路雕。她說想去超市買點東西,那條路根本不是去超市的,他覺著她有點異常,但他沒有點破。她問他今天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他搖頭。她疲憊不堪地向書房走去,說做人要有誠信。她從衣櫃裡抱起另一床被子,要與他分被睡。

蕭子辰狠狠砸著自己的頭,跌坐在沙發上,她知道孔雀出事了,她也知道他去見了孔雀,她是在試探他。「該死的。」他低咒著,心裡麵亂成了一團。他們已經親密如此,已經談婚論嫁,她還是如驚弓之鳥,還是不信任他,還是一遇到事,轉身就逃。

「咣當!」蕭子辰憤怒地揮起手臂,不小心掃落了花架上放著的金魚缸,幾條紅身黑尾巴的金魚驚恐地蹦跳著,水潑濕了半張沙發。

蕭子辰無視地上的金魚,俊容扭曲成一團,真的有點生遲靈瞳的氣。天這麼黑,氣溫這麼低,還生著病,你這是要讓誰心疼?他苦笑,越過一地的狼藉,走進廚房,從最下麵的抽屜裡扌莫出一包煙。打火機的火苗顫動著,他急促地湊過去,點上一支煙,狠命地吸著,中間根本不停息,一支到頭,立刻接上另一支。

他就這樣靠在櫥櫃上,也不知道靠了多久。冬夜的廚房,安靜得連窗外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她不在,這個屋子就像是空了一樣。

「噝……」煙又燃到了盡頭,燙著了指頭,他抽痛地發出聲音。他試著讓自己冷靜,天這麼晚,她應該不會離開濱江。他把她可能去的地方想了下,先拿起手機給遲銘之打電話。

「瞳瞳沒回來呀!會不會和朋友在外麵逛街?你打她手機啊!」遲銘之說。

蕭子辰看看桌上的手機,嘆了口氣,「她沒帶手機出門。這個時候客運站還有車去寧城嗎?」如果她去寧城,在路上至少要五個小時,差不多半夜才會到。

「你們吵架了?」遲銘之聽出了蕭子辰語氣中的無助。

蕭子辰沉默不語。

「你在家吧,我馬上就來。」遲銘之察覺到甘露投過來的好奇目光,忙打住,掛了電話,抓起外衣就往外沖。

遲銘之一踏進蕭子辰的公寓,倒抽一口冷氣,「你們打架了?」

蕭子辰抿緊唇,臉色青白,緩緩搖了搖頭,「沒有,是我情緒有點失控。」

遲銘之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狼藉,朝房間裡看了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蕭子辰猶豫了下,苦惱地笑笑,「孔雀出了點意外,我去看她,靈瞳知道了,誤會了,我回到家,她已不在……」

「瞳瞳不是那麼小心眼的孩子。」遲銘之打斷了他。「你是不是瞞著瞳瞳?」

「我不是故意要瞞,而是不得不瞞。她太敏感,幾乎是草木皆兵。」蕭子辰痛苦地閉上眼,手緊緊地攥成了拳。「我去幫助孔雀,不是同情她,不是心懷不舍,而是因為她是靈瞳的好友,我必須讓她好起來,我不要讓靈瞳因為和我在一起有任何壓力。」

遲銘之半晌不出聲,眉蹙著,背著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許久,他抬起頭看著蕭子辰,「我非常溺愛瞳瞳,但從不偏袒。可我現在卻要指責你幾句,這件事,你真的做錯了。」

蕭子辰愣住。

「婚姻不是一間屋子,打掃得纖塵不染,以後就能永遠保持潔淨了。婚姻,不管是怎麼樣開始,都會是磕磕碰碰地一路走來。我與譚珍從相愛到結合,生下瞳瞳,在外人眼裡,我們過得是那麼幸福、溫馨,我沒有想過在我白發蒼蒼的時候,會牽著另一雙手。是我經不住誘惑,不夠堅定,我失去了我最愛的妻子。如果當初甘露出現時,我對她有一點坦承,事情就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我也是擔心失去她,怕傷害到她,一直瞞著掖著,結果還是傷她至深。男人是需要像座大山,為心愛的女人撐起一片沒有委屈的天空,可男人終究還是一個普通的人,他也有弱點,他也需要女人的撫慰,該做英雄做英雄,該做狗熊做狗熊。隻有彼此坦承,心才不會有縫隙。」

蕭子辰欲接話,遲銘之擺擺手,繼續說道:「瞳瞳既然承諾了你婚姻,那麼她就不可能輕易放棄。說她對你不夠信任,你又對她全然信任了嗎?你這樣瞞著,她怎能不多想?畢竟孔雀是你的前女友。同樣,站在孔雀的角度來看,你背著瞳瞳照顧她,她必然以為你心裡麵有了她。如果給不了女人希望,那麼男人就要做得絕情,這樣她才會死心。子辰,你和靈瞳真的需要溝通溝通。婚姻不是一朝半夕,想走得長久,你真的要改變改變。」

蕭子辰默默地轉過身,看著窗外蕭索的燈火,心頭猶如巨浪翻卷。他錯了嗎?

遲銘之走了,讓他天亮後和譚珍通電話。他好像剛眯了一會,就聽到有人「啪啪」地敲門,睜眼一看,五點,天還黑著。

「啪,啪」,又是兩聲急促地敲門。

「誰?」他披衣下床。

「子辰,是我。」關隱達宏亮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靈瞳回來了。」蕭子辰一喜,忙打開門。門外站著臉色冷峻的關隱達和一臉驚慌的譚珍。

「靈瞳呢?」蕭子辰探頭往外看了看。

「瞳瞳真不在家?」譚珍捂著嘴,眼淚止不住地往下直掉。

蕭子辰心一沉,「出什麼事了?」

關隱達鎮定地掃了掃屋內,「子辰,靈瞳昨天什麼時候離家的?」

「她沒有去寧城?」

「沒有,沒有,瞳瞳她被……綁架了。」譚珍瞬間哭得像個淚人。

蕭子辰甩甩頭,他一定聽錯了。「不可能的,昨天傍晚時我們還通過電話,她有點發熱,睡在家裡,然後……」他慌張地抓住關隱達的手臂,「綁架到底是什麼意思?」

關隱達神情沉重,「我是半夜接到電話的,是用濱江郊區的公用電話打的,說靈瞳在她們手裡麵,條件是要我送她們出國。為了避免撕票,這件事暫時沒有聲張,我和你媽媽連夜回的濱江。」

「綁匪是誰?」

「南方非法集資案的主犯吳青和她的女兒,她們已經出逃四個月,一直不能抓捕歸案,她們把贓款都已轉往了國外,她們想出國逍遙法外,不知怎麼會找上了靈瞳。我們打靈瞳的手機,關機中,子辰,靈瞳這些日子有遇到什麼詭異的人嗎?」

蕭子辰嘴巴半張,有如石化了一般。「沒有,她們可能已經跟蹤了靈瞳幾天,昨晚靈瞳剛好獨自出門……」蕭子辰閉上眼,後悔得恨不能砸死自己,如果他回來早一點,攔住瞳瞳,那麼什麼也不會發生。或者如果他沒有隱瞞,瞳瞳也不會獨自出門。

他突然從玄關處拿起車鑰匙往外跑去,「天冷路滑,幾個女人一定不可能走太遠,我要去找靈瞳。」

「我已經派人分幾路追過去了。你太喧嘩,會對靈瞳不利的。」關隱達追上去。

蕭子辰點頭,「我知道,我要去看看,待在屋子裡,我會瘋掉的,靈瞳她……她還生著病……」

他頭一轉,急匆匆下樓。

「你不要走太急,等下,子辰……樓梯燈怎麼壞了?」關隱達回頭來牽譚珍的手,「小譚,你不要慌,慢點走,瞳瞳一定不會有事。」

「千萬千萬要快哦,老關,時間拖得越久,瞳瞳越危險。」譚珍哭得氣都接不上來了。

「我知道。」

黑暗中,突然傳來「咚」的一聲響,緊接著,狀似有人滾動的聲音。

「不好,子辰跌倒了。」關隱達大叫,加快了步子。

慌亂的蕭子辰在黑暗中一腳踩空了台階,連著滾了十多級樓梯,跌倒在拐彎口,雙目緊閉,額頭上一片鮮紅,手掌血肉模糊。

黑色的奧迪在鄉村公路上風馳電掣,兩邊的樹木齊刷刷地往後倒退。冬天的午後,太陽像微微發光的盤子,掛在空中,看似明艷靚麗,其實沒多少溫度,懶懶散散地照著。

車內開著空調,倒是暖得宜人。遲靈瞳動動僵硬的四肢,扭過頭對坐在她身邊的吳青笑了笑,「能麻煩你幫我解開外衣嗎,我有點熱。」

吳青渾身的神經都緊繃著,遲靈瞳有一點動靜,吳青就立刻緊張地瞪著她。遲靈瞳的腳和手都用繩索綁著,本來吳青想在她的嘴巴裡再塞塊手絹,遲靈瞳說她暈車,要是一路上不講話,她有可能會暈迷不醒。吳青看看她慘白的臉色,沒有繼續。當發覺自己被綁架之後,遲靈瞳表現得很冷靜,算是很合作的人質。

吳青怔了怔,側身為遲靈瞳解開外衣的鈕扣。遲靈瞳長舒一口氣,「謝謝!」

吳小青從後視鏡裡瞟了眼後座,秀眉擰成一個結,被遲靈瞳那一臉的氣定神閒搞得有些惱火。「遲靈瞳,你不要打什麼鬼主意,你安穩點,不然我就把這車開到河裡,咱們三個同歸於盡。」吳小青也是千嬌百寵的千金大小姐,遠離一切奢侈的享受,東躲西藏四個月,她已接近崩潰的極限。

「小青,你別嚇她。她現在是咱們唯一的機會。」吳青說道。

「我知道。」吳小青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都泛白了。

遲靈瞳嫣然一笑,安慰道:「不要擔心,我非常珍惜自己的生命。」她真的有些同情吳青母女,捆綁她時,手都在哆嗦。唉,都是養尊處優的人,顯然很不擅長此事。如果她力氣大點,估計想逃不太難。

吳小青將她騙上車之後,她一看到吳青鼻尖上那顆黑痣,這特別的標誌,一下讓她聯想到譚珍描述過的在逃的非法集資案的主犯吳青。母女倆不等她回神,撲上來又是捂口又是綁手綁腳,她都沒掙紮,她覺得這在電影裡才會出現的鏡頭,突然成了真,讓她感到無比的驚奇。同時,她又感到一種突如其來的解脫感。這就像一個走投無路的人,上帝忽然為她打開了一扇門,她呼吸到新鮮的空氣,看到綠草紅花、碧藍的天空,春天重新來到了她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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