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427 旅途記事一一五:八月的最後一(2 / 2)
李安起初沒發現王小虎哪裡有什麼不對,直到王小虎又說了一句話,讓他察覺到這孩子有點不對。
王小虎說:「老師,我好像懂了」
李安:「你可別胡懂」
王小虎:「老師,您還記得有一次中午,您給我和小北講三和弦的色彩」
李安有印象:「你說」
王小虎接著說:「當時您說沒有人規定大三和弦必須是明亮的,小三和弦必須是暗淡的」
這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來到王小虎的臉上,大家少有見到王小虎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
李安:「是的,當時我還給你們舉了公主和王子的例子」
王小虎點點頭,低頭把玩著禮服的衣角,「老師,我好像懂了,是不是大調也一定隻能給人帶來光明的感覺」
李安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是,音樂感受就是這樣一種極其私人化的情緒,你聽到了什麼,那就是什麼,你體會到了什麼,那就是什麼,所以你感受到了什麼呢?」
「我也說不出來」
片刻,王小虎抬起頭,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迷茫,「就好像晴朗的天空在下雨」
晴朗的天空在下雨,李安不能否認這是一種別致的畫麵,同時在心裡也刷新了王小虎對於音樂的感知能力,可此時他更關心的是王小虎忽然間是怎麼了。
「不愧是王大指揮,」劉豐瑞出言打趣,還伸出了一根大拇指。
王小虎的情緒像是一下又回來了,笑答:「那必須的」
這一來一回讓李安懸著的心又重新落下,「嘚瑟」
王小虎嘿嘿一笑:「老師,音樂馬上到第三部分了是嗎?」
「是」
李安帶著孩子們回到音樂中,繼續講了起來,「第三部分你們仔細聽,是不是又回到了第一部分的伴奏」
在巴赫的音樂遺產中,有一部分實屬相當叛逆,像是並不顧及巴洛克風格的形式美感,印象造型上充滿雍容。
就比如這首恰空,後人可以理解為是一種崇尚生機的表達,也可以認為是巴赫光環上的一抹缺失,但無論如何,x老板演奏的這一版都屬於無法輕易尋覓到上乘之作。
速度上x老板采取了中庸,力度上卻如同一門火力全開的大炮。
尤其在短句上的錘煉足以見俄派大家爐火純青的功力,快速變奏動力感的熟稔可謂是渾然天成,至少在李安的視角裡,將x老板這一曲恰空放在整個華國鋼琴樂界的大環境裡,也稱得上是獨樹一幟的存在了。
跟隨著x老板的演奏徹底進入第三部分,李安用勃拉姆斯寫給克拉拉的一封信裡的一段話作為這首曲子的陳述總結:
「隻運用一件小樂器的係統,就寫出了整個具有最深邃思想和最豐富情感的世界」
頓了頓,「勃拉姆斯說,我連想也不敢想自己能成就這樣一首曲子,不敢想象若我能把它構思出,果真如此的話,我一定會激動得瘋掉」
李安給孩子們講著,心裡同時也在想,如果勃拉姆斯知道後世的人們也將他的作品看作是一個獨立的宇宙,不知勃老爺子又會是何感想。
「老師,」一直都沒有開口的小北忽然開了口。
李安望去,打趣道:「哎喲,我們小北終於有問題了」
小北立馬露出難為情的表情。
陳璿一個白眼飛到李安臉上,轉臉溫柔道:「小北怎麼啦?」
小北先抿了下嘴,然後怯聲問:「老師,克拉拉是勃拉姆斯爺爺的好朋友嗎?」
額。
李安和陳璿相視一望,小北關注的點怎麼在這裡?
「是好朋友,」李安硬著頭皮說道,他可沒有辦法給孩子們講這段音樂史上最有名的三角戀呢。
舒曼是克拉拉的老婆,勃拉姆斯是舒曼的學生,結果作為學生的勃拉姆斯,愛上了自己的師母克拉拉,最終為了克拉拉終身未娶。
這話能告訴孩子們嗎?
小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他才會說自己一定會激動得瘋掉」
額,這又有什麼關聯?李安實在get不到小北的點,接著就見小北拉起小車的手,然後小聲說,「琳琳,以後我們也寫信吧,你想和我說什麼都可以寫在信裡啊」
小車:「嗯啊!」
「」李安好像有點懂了,心笑這倆姑娘真是絕了。
三個小男生望著這一幕也都笑了起來。
借著眼前的氣氛,李安開始了點名:「小北,怎麼剛才還吐了呢?」
剛才在房間裡換衣服的時候,小北也不知道為什麼,一下緊張得就想吐,嚇壞了陳璿,還以為小北吃壞了東西。
結果一問是緊張的。
此刻小北的小臉上也紅潤許多,不好意思道:「老師我剛才太緊張了」
李安:「以前也沒見你這樣啊」
小北解釋說她小時候就這樣,尤其是特別緊張的時候就想吐,但是吐完就好了。
李安點點頭:「現在還緊張嗎?」
小北搖頭:「不緊張啦」
李安又看向馬可:「你又怎麼回事?」
馬可:「老師,我剛才忽然忘了速度」
李安笑:「如果一會我們上台想不起來速度,怎麼辦」
馬可:「想連線,聽大家」
李安又看向劉豐瑞,劉豐瑞搶答道:「老師,我本來不緊張,結果食堂您也看到了,大家好像對我們都充滿了期待,我擔心我要是沒彈好」
說著不吱聲了。
李安樂:「沒彈好就沒彈好唄,多大的事,我們該努力的都努力了,該做的準備都做了,剩下的交給舞台對不對,而且你那個聲部想出問題都難,出了問題下麵也聽不出來,該擔心這個問題的是你師姐」
說著李安目光又落到了季洋身上,「是不是大師姐,」口氣略帶嫌棄,「都是通過藝考的人了,怎麼也跟著緊張了呢?」
季洋吐吐舌頭,「我也是擔心自己彈不好連累大家,獨奏的話我肯定不在乎」
「你啊」
李安不知道說什麼,到了節骨眼了,一個個心理狀態的問題都出現了。
按理說合奏應該會均分壓力才是啊,「王小虎,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天也怕了」
王小虎撇撇嘴:「老師,我也是自己無所謂」
李安最後把目光落到了小車身上,「車琳」
小車傻笑了一下:「老師我也是」
孩子們這一通搞得李安哭笑不得,「合著是都怕自己拖後腿」
孩子們一齊點了點頭。
逐一和每一個孩子對視過後,李安劃了劃腦門。
他覺得自己應該和孩子們說點什麼,起身再次環視一圈,「聽著」
嘴裡說聽著,李安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對孩子們說點什麼。
孩子們就這麼望著他。
就在這時,隨著舞台上的最後一組和弦落下,教堂內的掌聲緊接著沖進休息室。
「不是你們別這樣啊,你們這樣搞得我都開始緊張了」
孩子們一怔,望著老師上一秒還一本正經的表情下一秒忽然愁眉苦臉起來,頓時間,他們緊繃的心弦又鬆弛了幾分。
原來老師也會緊張啊!
笑聲夾雜在掌聲之中,隻聽李安一聲下課。
「什麼是恰空?」
「一種舞蹈!」
對話間,簡陋的休息室仿佛真的變成了四號鋼琴教室每個人都熟悉的課堂。
「對咯,一會陳老師進來都給我使勁鼓掌,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