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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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雨傾盆,車流穿梭。

寂靜的車廂被一陣鈴聲打破,停了又響,持續幾次後,司機餘光看了車內後視鏡。

略顯空闊的後座空間裡隻坐了一個人,那人西褲白襯,姿態隨意,襯袖下手臂白皙隱見青筋,涼薄的眼看著私人手機屏幕上的名字,眼底不見任何情緒。

男人的臉上已經有歲月的痕跡,可天生的骨相還是讓他保持著年輕時的好皮囊。

終於在鈴聲第四次響起的時候,電話被接通了。

男人按了揚聲,將手機丟在鄰座上。

一經接通,電話那頭暴躁且粗鄙的罵語極具穿透性,在安靜的車廂內尤其明顯。

「陳其昭你有種,藏得真夠深的,做人這麼陰你也不怕短命……」

罵聲繼續著,電話那頭的語氣越加急躁道:「哦對,不是你短命,是你命硬,你爸重病死了,你媽沒多久跟著去,就連你大哥也在你麵前自殺,陳家人都被你克死了,怎麼就你一個廢物活著?」

喋喋不休的罵語持續著,電話那頭的人宣泄著情緒,難聽至極。

恰逢紅燈,開車的司機不經抬眼看了下後視鏡,見到後座男人一如既往涼薄麵孔。

男人開口:「林伯,斯文人不罵髒。」

他笑了笑,語氣誠懇像是問好:「你那邊有沒有下雨?帶傘了嗎?」

電話那頭不明所以,接著罵道:「帶個屁傘,陳其昭你瘋夠了沒有!」

「我這下雨了,好大的雨。」

陳其昭側目看向窗外的磅礴大雨,聲音不帶一絲情緒:「我大哥死的那天也下著雨。」

電話那頭愣了片刻,未等他說話,陳其昭繼而又道——

「雨天是個好日子。」

陳其昭似是喟嘆:「牢底坐穿的好日子。」

他突然笑了聲,話題一轉:「聽說林伯生日就在下周,晚輩沒什麼好送的,就送一句祝語吧。」

「我祝您長壽長命,終生|監|禁——」

電話那頭的罵聲在片刻後銷聲匿跡,司機掃了眼後視鏡,陳其昭主動掛掉通話,仿佛剛剛對方的咒罵無事發生,一點也沒影響到他的心情。

車很快就在某個路口拐道,進入了荒無人煙的郊外。

大雨蒙蒙,司機匆匆從駕駛位出來,開門撐傘。

陳其昭順手遞給了他一根煙,道:「在外邊等我。」

司機畢恭畢敬地接過,看著眼前人撐著傘走進雨幕裡,一步步走進山內墓群。

墓地安靜,陳其昭停住了腳步。

「沒帶花。」陳其昭目光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三座墓碑,「林士忠沒救了,他的賬目髒得很,後半生就隻能在監獄裡待。隻可惜沒讓你們親眼見見,你說你們是不是死得早了些?」

無人回應,隻有呼嘯的風聲。

陳其昭不在意,他點了煙在碑前站著:「我買了塊地,自作主張選在你們旁邊,也不知道下去之後你們有沒有給我留個位置。」

「算了,留不留無所謂,省得你們再被我氣死。」

陳其昭靜靜地抽完一根煙,要透過雨幕看清墓碑上的照片,直至陳時明的麵孔進入他的眼簾,他恍惚間從漫天的雨幕裡看到多年前的一個下雨天。

大哥陳時明,也死在這樣一個雨天。

選的日子很好,與母親死的那天是同一天。

陳家破產,父母相繼去世,最後大哥自殺。陳其昭時隔多年依舊記得當時他踏入大哥的住所,看到沙發上合目安眠的親人,隻聽到窗戶外的滴答雨聲。

那時候的雨聲要更小一點,不比現在,連聲音都聽不清。

有些人說的確實沒錯,陳家人都死了,最後就隻剩他一人。

「該送進牢裡的我都送了,陳家的債我也還了。」陳其昭扯唇笑了下,他自顧自地在陳時明的墓碑旁邊坐下,自嘲道:「這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點苦勞,能給我留個位置最好。」

風雨中隻有呼嘯,夜幕籠罩了整座墓地,飄搖雨幕裡似乎亮起了幾盞孤燈。

雨水澆在臉上,冰冷漸漸侵蝕四肢。

陳其昭閉上了眼。

-*

燈紅酒綠,閃爍的燈光帶著微妙的節奏,喧鬧的聲音此起彼伏。

寂靜如潮水般退去,下一刻奔湧來刺耳的聲音。

陳其昭是被聲音吵醒的,渾渾噩噩間反復裹挾了雨水的冰冷與酒精的炙熱,使得他的腦海混沌一片。他好像在墓地裡坐著睡著了……雨那麼大,該不會給自己整發燒了吧?

好吵,誰在說話?

「高考誌願這件事,不好說……」

「現在管誌願,以後不知道還會管什麼。」

「不過小昭確實得有點危機感,你家的東西,以後總不能交給你大哥吧?」

……高考?誌願?

陳其昭猝然睜開了眼。

燈光極其刺眼,嘈雜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龐大的信息量夾雜其間。針紮般的頭疼拽回了混亂的思緒,陳其昭看著眼前陌生的場景,帶著審視掃過周圍人,或熟悉或陌生的樣貌稚嫩又年輕。

這是哪?

他不是在郊區墓地嗎?

酒吧?淋雨發燒送醫也不會送這種地方。

酒吧卡座裡五六個男生,此時杯酒相碰說著話,陳其昭最先注意到的是坐在他斜對麵那個著白襯戴眼鏡的男生,一身書香氣的他與這樣的場景格格不入。

見陳其昭沒回話,白襯男生問道:「其昭怎麼想?誌願是一回事,你對以後有其他的想法嗎?」

陳其昭沒說話。

什麼怎麼想?

「說誌願的事啊,怎麼扯到別的事情了。」

「秦哥這不是給其昭出主意嗎?」

「對啊,其昭既然把事說給我們聽了,這件事總不能坐視不管吧?」

「行風哥說得也沒錯,你跟你大哥不和睦,平時他也很少管你,這時候他突然在你填誌願前插手,勸你讀金融或管理專業,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你傻啊,陳時明現在風生水起,等其昭畢業進去集團不還得在他眼皮底下,他這一手在人麵前演了一波好哥哥形象,人前人後都賺足了,到最後其昭還是被他壓著。」

注意到他人話中的細節,他拚湊出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秦行風……陳其昭大概有八年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最後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還是秦行風金融犯罪登上媒體報道。從某種意義上,早年的秦行風確實算是他「好朋友」之一,那種把他坑死的好朋友。

高考誌願、酒吧、秦行風……那應該17年前,他18歲時候的事。

他這是在做夢……?

陳其昭覺得自己可能是因為淋雨燒糊塗了,他低著頭見到麵前卡座上各種各樣的啤酒,混亂的光線中能看到玻璃瓶上英文標識。

啤的,度數不高。

是他十八歲能喝的東西。

年輕時他確實也愛玩,呼朋喚友花天酒地,他該慶幸年輕的放縱讓他練就了好酒量,以至於陳家破產之後他有了與人觥籌交錯的資本。

隻是後來,他喝不動了。

因為喝出血,落下一身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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