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主動(1 / 2)
――似乎沉睡。
立夏在意識昏瞑裡,隱約嗅到花的氣味……不,那的確就是花香,正在身體周圍無比輕盈的存在著。
[……]是誰在說話?
那是一些細小的聲音,還摻雜著無法分清的斷斷續續在其中,令人無法分辨究竟是風所帶來的錯覺,亦或者是有人試圖以語言去傳遞什麼。
[獸……不要……]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清。
作為『人類最後禦主』的本能,令少年直覺意識到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訊息,但他無法聽清。
仿佛鬼壓床一般的身體和意識狀態,他似乎清醒,又仿佛夢境。
眼前隻有一片昏黑,他沒法動……即使想要去大喊,想要去詢問。
[你的……]
那聲音似乎熟悉。少年感到自己正在春風裡徜徉,那人一直在向他說些什麼……是什麼?
『……哼。』蓋提亞。
冷笑傳來,獸低沉的嗓音仿佛緊貼耳側,骨子裡刺來的冷意無比強勢的侵占掉被花香熏風吹拂來的柔軟錯覺。
冥冥之中,似有嘆息。
[轉瞬的機會嗎……]
[期待我們下一次再見的可能。]
一切再次安靜,可他一直在半夢半清醒裡掙紮,無法醒來。
似乎有一些非常沉重的東西壓在身上,纏繞著他,以舔舐般輕柔的力,卻又始終無法掙脫。
立夏聽到笑聲,很多的笑聲。
或昂揚,或沉啞,祂們在這晦暗的夢裡,仿佛氣流。
……是獸,是魔神。
立夏對於這種感覺並不陌生,於是他沉下心來,雖然仍舊不太輕鬆,卻也不再像最初那樣緊張和被動。
畢竟在某種意義上而言,被獸的囈語所環繞的他,正處於相對上『絕對安全』的範疇之內。
『你看啊,最後的禦主。』巴爾。
雷錘的君王發出聲音,立夏辨認了一會兒後,將這定義為『溝通』……這一次,或許能夠成功交談。
『……看什麼。』
立夏在心中說,他知道獸能夠聽到,無論心音,或者任何思想。
『人類的無藥可救。』阿加雷斯。
序列為2的魔神,順著著序列為1的巴爾,繼續說了下去。
『……』立夏不予回應。
他知道祂們接下來的話語,一如既往不會改變,沒有任何新意。
隻是這一次比起之前的任何一次,似乎都缺少了狂怒的錯亂感,祂們似乎在忍耐、或者說,耐心。耐心的試圖去與唯一被祂們所『擁有』的人類少年交流、溝通。
『自相殘殺。』瓦沙克。
序列為3的魔神繼續,似乎遵循著1-72的序列,一句一句向下。
『我知道。』立夏回答。
一聲嘆息。
這位能夠宣告未來與過去的魔神,有著相對溫和的性格,祂們仍舊試圖去灌輸作為[獸]的想法,又希冀得到少年的反應……任何反應都可以。
『16歲的雪,18歲的雪,20歲的雪。』薩米基納。
被點明的年齡,似乎意有所指。
『我知道。』立夏。
迦勒底外終年飛雪,人理保障機構位於海拔千米上的地方,機構內外都是大片白色。
如果沒有發生被[獸]關在時間神殿裡的意外,按照正常的流程化來看,他應當繼續向前,或者死亡。
如同人理、人類史一樣。向前,亦或是滅亡。
『你將葬於冰原。』馬爾巴士。
能夠發現真實的魔神,似乎詛咒,又似乎隻在陳述『真實』。
『或許在16歲時就是了。』少年回應。
一切都起源於16歲時的獻血,在那一刻起走向永恆的未來,他在靈子轉移裡,也曾跨越千年。
『這就是人類。』華利弗。
祂意圖誘惑人類的意誌,令他不再堅定。
但是――
『我也是人類。』立夏說。
隻有這一點的認同,是永遠無法改變的本能。
『殺了他們。』亞蒙。
在傳說的記載裡,亞蒙有著能令人類彼此反目的能力。
『我不是為了殺死[任何人]而出現的。』立夏回應,少年的思緒仍然平淡,並不憤怒。
『……所有的,全部的。』巴巴托斯。
奶油色的魔神似有猶豫,最終依然吐露。
『那麼,我會阻止。』立夏。
即使在將醒未醒的清明夢裡,少年的思想仍迸發出不可思議的堅定,似光火那般明亮,又在黑霧的潮湧裡漸漸沉寂,卻始終不肯熄滅。
……想要。
一個溫柔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沒有任何人類、少年或者少女去為了『非你不可』的命運犧牲。
如果一定要為一直以來的抗爭和戰鬥尋找理由,那麼藤丸立夏的理由一定是為此而存在的,他可以為了去達成那樣的世界犧牲、赴死。
死在達成的那個瞬間,或者死在去追尋的道路上,直到連呼吸也停止的那個瞬間。
『無用的掙紮。』蓋提亞。
統括局對某個人類的[夢],投以冷酷的注視,他否定那人類少年的努力,卻又始終凝望、傾聽。
祂們在思考。
『一個也不會留下,一個也不允許留下。』拜蒙。
祂,祂們,說著要燒毀人理,像人類這樣的生物,毫無存在的必要。
以此憎恨,以此憤怒,以此宣告。
似乎那人類少年的認同與否並不重要,祂們不會聽從於他的任何發言,或是建議。
但是……
『那麼,有何向我告知的必要。』立夏回以嘆息。
也正因如此,『獸』所說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再次商議的餘地,似乎祂們的一切行為都不過宣泄。
『我等發自內心的鄙夷人類。』帕爾。
祂發出嘶啞粗礪的聲音,去反駁人類少年的所想,以試圖證實沒有任何可以商談的餘地。
『是嗎,是嗎。』立夏。
少年的思維仍舊毫無波動,似乎祂們無論說著什麼,都不會引起他的劇烈反應。
『無論幸福還是痛苦。』古辛。
古辛能令人們和諧共處,並維護榮譽和尊嚴……那句話由這位魔神來訴說,顯得格外諷刺。
『那麼,我感到幸福。』少年傳遞起溫暖的心緒。
『即使死亡?』西迪。
魔神燃起愛欲的烈火,以熱狂將少年纏繞,無比沉重。
――他『死』了。
在千裡眼的未來視裡,祂們看到像這樣溺亡於雪原的人類少年,以及在那之前,更多次的『死』。
譬如這一次,被狙擊槍口對準的他。
……沒錯。
在獸的認知裡,那就是『死亡』。一切的細微概率、世人對他的不公,心靈,真實或非真實的生命威脅,那都算在其中。
奶油色的漂亮魔神,咕嚕咕嚕滾動的眼球流淌出某種混濁的液態物質。
仿佛是作為自我清理的瑕疵和雜質,又或許是作為魔神而言的,『負麵』的代謝物。
液體墜落在人類少年的掌心裡……並不冰冷,還有點溫暖。
立夏感知到那些液態物質後愣了愣,隨後意識到,如果以人類去等位替換,那或許是……眼淚一樣的東西。
『你在為我難過嗎。』
於清明夢裡無法行動的少年,隻得以[想]去勸慰。立夏想說:
――不要難過。
如果幸福是難過,那麼,他也並非……不可以去感到痛苦。
非夢的現實裡。
坐標:[擂缽街·安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