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1 / 2)
黑衣人轉過身,麵上無驚無喜。
他看見籠罩在淺淡月光中的楚韶,似乎失神了片刻。
而後黑衣人麵無表情地說:「你今晚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他和楚韶隻見過一麵。
奈何對方的眉眼和容憐實在太像,所以他如今才能根據十分久遠的回憶,判斷出她就是堯國公主楚韶。
楚韶隻是抬起眼,望著倒在血泊裡的秦雪衣。
她的目光溫和專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把鮮血淋漓的人兒看了半晌,楚韶握住染血的短刃,笑問:「為什麼我不該出現在這裡?」
黑衣人:「情報如此。」
聽完黑衣人的話,楚韶了然一笑:「所以您的情報大概出了些問題。」
黑衣人的確也考慮過這一點。
他皺緊眉,似乎在回憶血雨樓的情報部究竟是被什麼人滲透了,才導致他們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不過就算判斷錯了,黑衣人也不會太過驚訝。
因為就算楚韶出現了,也無法改變任何局麵。
而且他隻是負責替雇主殺人,不會蠢到自找麻煩和齊國朝廷作對,愚蠢到殺掉燕王或是燕王妃。
楚韶的目光本來很平和。
不過當她瞧見浮於鮮血中的竹葉時,她愣了愣,驀地想起了湖上的那條遊船。
秦雪衣曾經用竹葉吹過一首曲子。
那些調子她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樂曲悠揚時,蕭瑾給秦雪衣講了個故事。
故事裡有一個封號為白雪的公主,還有七個小矮人。
如今瞧著遍地的血,還有浸在鮮紅裡的手腕,著實有些刺眼。
楚韶的心情算不上愉悅。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她輕聲對黑衣人說:「你殺了她,所以我應該殺了你。」
黑衣人皺眉:「你為了一個陌生女子要殺我?」
他的臉色十分平靜,語氣裡卻透出了冷意。
楚韶笑答:「對於我來說,比起秦雪衣,您或許更陌生。」
黑衣人並不在意楚韶的話。
他手持無名劍,麵無表情地問:「你覺得你能殺得了我?」
楚韶的手上也握著一把劍。
一把沾了鮮血的短刃。
短刃尖端爍爍如冷月,正墜下一兩滴殷紅的血珠。
她的唇邊揚起微笑,柔聲道:「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下一刻,短刃應聲而至,逼近了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麵色淡然,他執起刻有銀藍色花紋的長劍,撞上楚韶的短刃,將劍招擋在了自己的脖頸前。
「叮——」
劍鋒相交間,銀芒大盛。
不過一息之間,二人已經交手數十餘招,挽出的劍花皆是凜然有形。
幾次都對著彼此的命脈刺去,儼然絲毫不留情麵。
瞧著楚韶行雲流水般的招式,黑衣人察覺到了不對。
他擋住一記攻勢,厲聲質問:「你又是從何處學來的劍法?」
楚韶握著短刃,姿態十分優雅,不過落下的劍影卻招招致命。
像是聽見了什麼有趣的笑話,她笑得更開心了:「我用的是什麼劍法,您難道還不清楚麼?」
黑衣人當然清楚。
放眼天下能用出飛流劍法的,除了沈家莊的嫡係弟子外,便再無他人了。
在他看來,其中之人顯然不包括楚韶。
楚韶雖然是容憐的孩子,但她並不是學劍的料。
就算她突然打通了周身經脈,一躍成為武學奇才,也絕無可能在短短數年間,練就如此高強的劍法。
黑衣人有些驚訝,不過僅僅也隻是驚訝罷了。
就算楚韶今日在此,他和沈瀾依然會執行任務,隻是念及到容憐的情麵,不會對楚韶下殺手罷了。
眼下最重要的當然是將屋中二人殺了,不然拖到燕王和太子的增援到來之時,恐怕事情就會變得麻煩許多。
雖然黑衣人並不想殺楚韶,先前幾次他都有機會狠下殺手,但最終還是收了回去。
因為容憐,也因為楚韶手上有傷,而且她使用的兵器並不稱手。
不過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要速戰速決。
黑衣人心裡是這麼想的,實際上也是這麼做的。
下一瞬,手中長劍遊曳如練,像是一條躍出水麵的白魚。
十多道劍影撲向了楚韶的麵門。
楚韶手持短刃,因為吃了兵器的虧,一時之間隻來得及躲開大半劍光。
同時她提起短刃,提步飛身掠起。
斬出數道流華般的殘影,對抗著那條躍水而出的白魚。
「錚——」
劍鋒再度相交,黑衣人飛快斬下數劍,卻僅僅隻是割破了楚韶的衣袖。
楚韶的劍勢如白虹貫日,若將對手換作旁人,恐怕早已被戳出了一千個窟窿。
但此時她的對手是黑衣人,所以也隻是斬斷了對方的幾縷發絲。
煙塵四起,而後又散去。
二人對過劍後,同時收劍,立於院中兩側。
看這情況,竟是打成了平手。
黑衣人沉默了。
他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但事實就是這樣。
雖然他是血雨樓數一數二的高手,然而在不能對楚韶使出殺招的情況下,要想擊敗對方,似乎還有些困難。
楚韶如此年輕,所以這完全不合理。
黑衣人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何時變得這麼厲害的。
他想一切或許和容憐有關,也或許與那個瘋子國師有關。
沉默良久,黑衣人看著楚韶,緩聲道:「楚韶,你果然是容憐的女兒。」
「容憐要幫自己的仇人,你也要幫大堯的仇人,你們真是……好得很。」
聽聞此言,楚韶搖了搖頭:「就算沒有齊國,也沒有蕭瑾,也會有其他國家來伐堯,大堯遲早會滅亡。」
而後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唇畔揚起淺笑:「更何況,沈大俠如今不也正在為敵國賣命麼?血雨樓到底是哪國的組織,相信您比我更清楚。」
黑衣人臉色微變,似乎有些怒了。
片刻後,他冷冷道:「若是不投靠血雨樓,沈家莊早就沒了。無論怎麼算,你和你娘都是禍害,你現在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的選擇?」
對於「禍害」一詞,楚韶並不陌生,故而隻是微微一笑,未曾回答對方的話。
衣袖拂動,她在黑衣人的注視下一步步走近。
黑衣人依然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左手卻是握緊了無名劍。
出乎黑衣人的意料。
楚韶並沒有走向自己,而是和他擦肩而過,兀自行至了秦雪衣的麵前。
而後楚韶伸出了手。
她取下披在身上的素色鬥篷,輕輕地蓋在了女孩小小的身體上。
楚韶臉上的表情依然柔和,是一種無緣由的、幾乎有些淡漠的溫柔。
瞧見素色鬥篷蓋住了那片血色,她才轉過身,笑著對黑衣人說:「如今是三月,天還很涼,她這樣的小姑娘在庭院裡睡著了,會染上風寒。」
黑衣人沉默不語。
楚韶看著黑衣人,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我不想指責你的選擇,也不在意你究竟要做出什麼選擇。你要殺誰,本來也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但你為什麼要殺秦雪衣呢?」
「你殺了她,王爺會很難過的。如果王爺難過了,我會覺得很為難。」
楚韶麵上含笑,認真地對黑衣人說:「我會想殺了你。」
……
黑衣人聽完了楚韶一連串的話,才意識到此人之所以要跟他交手,而且揚言要殺了他——
居然隻是因為燕王蕭瑾。
這個理由並不能讓黑衣人信服,所以他漠然地問:「如若隻是為了齊國的燕王,你為何要給那位姑娘的屍身蓋上鬥篷?」
黑衣人寧願相信楚韶是動了惻隱之心,也不願相信對方是真的心悅燕王,才會做到如此地步。
楚韶蹙起了眉:「我先前已經說的這麼清楚了,您難道還不明白麼?」
「如果蕭瑾知道這個小姑娘死了,她會難過。如果看到了小姑娘的屍體,蕭瑾也會難過,所以我才會用鬥篷蓋住她。」
饒是說出了這樣的言語,楚韶也並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之處。
她的臉上依然帶著從容的微笑。
因為楚韶的思維有意無意停留在了這一層。
她並不會覺得自己的種種行為,究其本源其實就是不想讓蕭瑾難過。
楚韶認為自己的行為很正常,沒有絲毫錯處。
然而黑衣人已經怒了。
他本應該恨容憐,但他又實在恨不起來。
但他對楚韶很失望。
因為楚韶,容憐選擇留在了皇宮裡,所以沒有跟他一起逃走,最終才死在了宮中。
楚韶是容憐拚死護下來的孩子。
如今她怎能如此愚蠢,一心向著滅國的仇人。
黑衣人麵無表情地對楚韶說:「既然你心係仇敵,那我今日再無理由留你。」
語罷,他飛身而起,執起手中的劍刺向楚韶。
不得不說,黑衣人已經完全被楚韶給帶跑了。
他幾乎快忘了此行的任務是暗殺那三人。
此時他隻想除掉楚韶,做不做任務都無所謂了。
對於這樣的結果,楚韶很滿意。
滿意到心情極為愉悅,連帶著揮斬出的劍招都比平日裡更為迅疾。
更何況,掌中的傷口還沒來得及塗藥。
劈下招式的同時,劍柄不斷碰擦著傷痕,還未凝固的傷口再度撕裂,滲出濃稠溫熱的鮮血。
她實在是太開心了。
開心到明知以自己目前的狀態,絕對打不過用盡全部實力的黑衣人。
但楚韶的劍仍然越來越快,她用劍刃割破對方手肘的同時,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脖頸上也留下了劃痕。
奈何手中短刃確著實有些不稱手。
交手百招之後,黑衣人雖然也有些吃力,但還是比處於強弩之末的楚韶要好上許多。
劍影來往之間,黑衣人找到了楚韶的破綻,用劍挑飛了那柄短刃。
察覺到手中短刃被黑衣人給挑飛了,楚韶麵帶微笑,似乎並不意外。
她也並不害怕接下來所要麵對的死亡。
看著對方向她刺來的那一劍。
楚韶的心髒甚至在劇烈地跳動,她站在原地,無比期待地等候著痛楚的降臨。
隻可惜,她的願望落空了。
因為一柄翎羽箭劃破了夜色。
那支箭速度極快,駭人到如同一道雷電,攜著恐怖的力量射向了黑衣人。
黑衣人微微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