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如鐵何無情(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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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玄的耳朵好像又成了擺設,奇怪的是,他既沒把她扔出百八千裡,也沒繼續用風繩捆住,反倒更進一步,將她的脖子握在掌中。

像是握住了什麼細嫩而警覺的小生靈,她立即後撤,祝玄的手指屈起,輕輕扣住,拇指緩緩劃過上麵的一道紅痕。

紅痕似燒紅的烙鐵一般熾熱——沒錯,是真正的天之道責罰,每隔一時辰發作一次,怪不得方才沒看見。

祝玄生出些趣味,問她:「侍者是對凡人乾了什麼?」

天之道對神族乾涉下界之事甚有約束,無論是出於惡意試圖傷害凡人,還是出於善心試圖給予不應有的幫助,都不被允許。

肅霜唇邊梨渦忽隱忽現:「少司寇沒聽說過?書精要吸食凡人生氣的。」

說謊,祝玄見過不少被天之道責罰過的神族,重者當場灰飛煙滅,輕者也要被燒灼得痛不欲生,從她的懲罰印記來看,罪是談不上,隻能叫犯錯。

也罷,這種事自有天之道懲戒,與他無關。

祝玄收回手,不知從哪裡扌莫出一粒琥珀般的桂花蜜金糖丟進嘴裡,一時難以有眉目的良蟬被殺之事莫名叫他手頭空盪盪的,隱隱發癢。

他起身往外走,一麵道:「侍者可以睡了,明天一早自己走……」

他突然低下頭,那花癡書精勾住他的袖子,滿臉薅凶獸毛還沒薅夠的意思。

不是在被天之道責罰印灼燒?她是不怕疼?

「我現在又不困了。」肅霜笑得春花滿麵,「少司寇我們說說話?別急著走嘛,我其實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她笑起來兩隻眼細長又妖嬈,神情卻是頑皮的,像是要搞什麼小花招。

祝玄偏頭想了想,他發覺了,這花癡書精之前每回作死都像蜻蜓點水,一觸即離,好像在揣摩他發怒的那條線。現在她就貼著線蹭過來,擺出這樣小玩笑小花招的嘴臉,仿佛道旁的花枝勾一下衣裳,他那些用慣的血腥重壓手段砸上去會顯得特別小題大做。

偏偏他是個不喜歡例外的神君。

小花招小玩笑,那就給她小懲戒。

祝玄坐回茅草墊上,朝她招了招手:「來。」

肅霜一骨碌就滾到他身側,冷不防他的手伸過來勾住腦袋,她腳上的風繩還沒解,吃不得力,一下便被帶得歪在茅草墊上,腦袋也被按在墊上。

她一撐地,那隻手就把她按回去,祝玄低沉的聲音震得她耳畔的碎發一個勁顫:「別動,我現在手癢,你不怕疼是吧?那正好,既然叫我留下,你來替我消解。」

這瘋犬要乾嘛?

肅霜使勁撐圓了眼,竭力用眼尾餘光看他,他手腕一轉,不知拿著什麼東西,要往她耳朵上紮。

「我做什麼了你要割我耳朵!」肅霜花容失色。

祝玄索性一手按住她半張臉:「不要動。」

冰冷的墜子落在頸畔,肅霜一下反應過來,他手裡拿的是自己當日在玉清園丟給他的辛夷花耳墜。

是要替她戴回來?不不不!手癢的瘋犬肯定是故意紮她!怪不得把她按在地上!

感覺耳墜鈎子的寒意馬上就要懟在耳朵上,肅霜「嗖」一聲,變成至樂集滾了幾滾。

「少司寇,你手癢也可以翻翻書。」她充滿誠意,「戴耳墜這種粗糙的活哪裡能勞煩你,以後我來就好,我自己來。」

她躺地上等了半天,書終於被撿起,祝玄卻好像完全沒有翻的意思,把她拗手裡一會兒卷過來一會兒卷過去,她懷疑自己終究要被揉把成球形。

肅霜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親切又友善:「少司寇,今夜風清月明,何必搞得血淋淋?我是個文雅的書精,喜歡閒聊,我聽季疆神君說,曾經有下界女妖對少司寇因愛生恨,你後來親手將她頭顱斬下——這是真的假的?」

搓揉至樂集的動作終於緩了緩,祝玄應得漫不經心:「季疆這麼說?」

搭腔了?有戲!

肅霜決心這次一定要好好巧舌如簧一下:「季疆神君隻給我說了個特別粗糙的故事,可這是跟少司寇有關嘛,我可不信那些玄乎的傳聞,我憑借對少司寇的一顆熾熱之心,自己把故事梳理了一遍,你要不要聽聽看?」

祝玄支頤半躺下去,悠然道:「說來聽聽,說得好有賞,說不好我便把至樂集裡的畫都撕下來。」

肅霜仗著自己現在是書,使勁朝他翻白眼,聲音卻軟了下去:「從前有一個天字池塘,池塘裡有一條俊美絕倫風華絕代軒軒然若霞舉的小魚甲……少司寇等下!好好好,我簡單點,簡單點。」

「從前有兩座池塘,天字池塘裡有一條小魚甲,還有一條小魚乙,小魚乙很喜歡小魚甲。地字池塘裡有一對兄妹魚,小魚丙和小魚丁。小魚丙看上了小魚乙,然而知道小魚乙心裡沒自己,他很煩惱。小魚丁想要替兄長排憂解難,便卯足了勁來勾搭小魚甲——少司寇我說得好不好?」

祝玄戳了戳書皮:「繼續說。」

「可小魚甲是何等心性,豈會那麼容易被勾搭上?小魚丁屢戰屢敗,怨極生恨,吃了好多無辜魚泄憤。另一邊,小魚乙去地字池塘遊玩散心時,被小魚丙抓走了,想跟她上演強取豪奪的故事。最後,為了維護天地兩座池塘的安寧,英明神武的小魚甲吃掉了小魚丙與小魚丁,把小魚乙救回了天字池塘——怎麼樣怎麼樣?少司寇是賞還是罰?」

祝玄笑了:「編得不錯,細節有誤,整體合理。」

肅霜樂得書頁撲簌簌地抖,有關「祝玄斬下癡纏女妖頭顱」這個血腥傳聞,什麼玄乎版本都有,她是依照瘋犬的性子替他編個最可能接近真相的版本。

事情起因正是陽山虎妖的年輕妖君看上了朱襄帝君之女,可惜聽說這位神女一直心係祝玄,其後便有妖君妹妹癡纏祝玄的傳聞,沒兩年又傳出陽山附近有妖亂,死了許多凡人與山神土地。

恰好那時朱襄帝君之女失蹤在下界,祝玄是獨自去的陽山,用盡血腥手段將陽山虎妖一脈殺得精光,震驚上下兩界,從此凶名鵲起,從神女到女妖個個躲他八丈遠。

肅霜猜瘋犬多半是故意如此,他就想要這個結果,他的心若不是冰那也是鐵,那天在車裡她就看出來了。

忽聽祝玄道:「小魚甲吃了地字池塘裡許多魚之後,終於清淨了,再沒有乙丙丁戊鬧哄哄,可最近又不知從哪兒蹦出條小毛魚,嚶嚶嗡嗡,小魚甲是吃?還是繼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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