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壽命(2 / 2)
這個答案,竟然沒有讓他覺得意外。
謝銘玉臉上閃過一絲震驚,但隨後就平靜下來,憐憫地搖搖頭:「我的壽命終結,是因為我的根基隻有這麼長,並非靈丹妙藥能夠解決的。」
柳滄瀾眼角淚水不斷滑落,卻笑了起來:「沒錯,所以我也不是煉製的普通丹藥——當年拯救你的人,將天星骨打碎融入你的軀體,成為你活下去繼續修煉的基礎……但那畢竟是無根之水,消耗一分是一分。若你這些年從不出手,或許能活得更久;然而你走到如今,已經將你存活的根基悉數耗盡!想要讓你活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為你補充『根基』。」
謝銘玉凝視著他:「所以你和煌宮做了交易?」
「他們教了我這個陣法,可以將其他人的根骨煉化成為你延長壽命的藥。這些散修們過去受過你許多恩惠,現在為了你獻出自己的生命,很公平吧?」柳滄瀾低聲說完,猛然抬起頭,「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接受這種方式!既然如此,那我就拿我自己來煉!我在體內種下了五種天魔的軀體,至少也能為你延壽五百年!為什麼你還要阻止我!」
說到最後,柳滄瀾的聲音已經接近於哀求。
謝銘玉表情平靜地聽完,緩緩開口道:「既然你知道我不會接受用別人的根基延壽,為什麼會覺得我能接受用你延壽?」
柳滄瀾怔住,喃喃地道:「可是,若非如此,我還能為你做什麼?」
謝銘玉眼神中泛起一絲悲哀:「我從未要求過你為我做什麼。」
「我倒是寧願你要求我!」柳滄瀾忽然臉色漲紅,憤怒地道,「你一直在答應別人的請求、一直在滿足別人的願望,連對初見麵的人的求婚都能答應,為什麼不能為了你自己要求些什麼?!」
謝銘玉默然,隨後輕輕嘆口氣:「因為這是我的道。」
柳滄瀾眼角再度有血淚滑下:「我隻想讓你能活下去。」
他忽然笑了起來,「銘玉,你若不在這時殺了我,我入了魔,一定還會繼續嘗試同樣的辦法。」
謝銘玉閉了閉眼,隻看著柳滄瀾,聲音中帶著深深的疲憊:「既然是我的錯,那就由我來糾正。」
她鬆開柳滄瀾,向著正在繼續魔化的柳滄瀾猛然揮手!
「啪嗒!」
柳滄瀾整個人都被月要斬成兩段!
「少主!」
那些金丹境修士們悲憤地看著柳滄瀾,隨後又驚駭地後退。
柳滄瀾斷軀中湧出的已經不是人類的鮮血,而是不知道什麼物質的墨綠色粘稠液體。
強橫的靈力自謝銘玉手中凝聚,向柳滄瀾撲了過去。
柳滄瀾不但沒有躲開,反而露出了欣喜中透著遺憾的表情,主動迎了上去,隻喃喃丟下最後一句:「若要死,我真想成為能治療你的靈丹的一部分……」
靈力掃過,東海世家的柳少主再無一絲一毫留下。
……
謝銘玉怔怔地望著柳滄瀾曾經所在的位置出神,連那些金丹境的修士逃走了都毫無所覺。
程野秋看得不忍,飛上前:「謝真人。」
似乎被他叫回了魂,謝銘玉忽然猛然噴出一口血,竟然直接墜落了下去。
程野秋連忙展開靈力將謝銘玉接住,拿出一件飛行靈器讓謝銘玉坐下,「謝真人,您沒事吧?!」
謝銘玉臉色白得嚇人,隻苦笑著搖搖頭:「沒什麼……隻是我的根基徹底耗盡了而已。」
程野秋瞪大眼睛:「那您……」
「要死了而已。」謝銘玉反倒十分平靜,「人固有一死,我能活到現在,從上蒼那裡多偷了兩千年,足夠了。」
程野秋不由得問:「既然如此,您為何不要柳滄瀾把自己煉成丹藥?」
柳滄瀾死之前最大的遺憾,或許就是沒能化作那枚延壽的藥丸。
謝銘玉道:「因為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若要了,豈非代表滄瀾所做的一切是對的?」
她頓了頓,有些自嘲地道,「滄瀾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有我的錯,我殺了他,油盡燈枯而死,也算償還了他。」
程野秋不由得問:「您當初為何答應柳滄瀾嫁給他?之前沒有人向您求婚麼?」
謝銘玉容顏修為都是一頂一的好,程野秋可不覺得謝銘玉第一次遇到追求者。
謝銘玉沉默了片刻,輕輕嘆口氣:「滄瀾有一點想錯了……我答應他,並不隻是因為他的請求。更因為我自知壽命將盡,因此確實想放任自己暫且放下那些擔子,安安靜靜享受最後的人生。滄瀾是世家嫡子,紅顏知己萬千,若在這樣的人身邊,多情之人必不專情,便是他真的動情,我死了,他自然有其他人安撫,用不了多久,就會把我忘記。」
程野秋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想法:「這樣豈非對您不公平?」
謝銘玉咳嗽兩聲,笑道:「有什麼不公平呢?我一聲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我自己的本心和誓言,從未想過要誰記得我。」
程野秋抿緊了唇。
同樣是因天星骨遭受非同一般的命運,可謝銘玉卻走上了和他截然不同的道路。
謝銘玉這兩千年一直在幫助別人,為了弱者赴湯蹈火,幾次遭遇生死危機;而看謝銘玉的體質,每一次為了別人出手,都是在折損自己的壽命!便是臨近壽終,謝銘玉想的也是不要給別人造成難以彌補的創傷。
「為什麼?」
謝銘玉笑了起來:「因為這是我的道啊——那個人救了我,對他來說,或許拯救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女孩僅僅隻是漫長修煉途中的隨手而為,但對於我來說,卻是切切實實改變了我的命運。這世間有多少在命運中掙紮的人,隻需要這樣的隨手而為,就能踏上新的道路呢?既然我可以做到,為什麼不做?」
程野秋看著謝銘玉的眼神已經染上了一絲尊敬和茫然。
謝銘玉似乎看出程野秋的心聲,繼續道:「你不必因此懷疑自己……每個人的路都不一樣,你隻要能堅定不移地走在自己的路上,時時刻刻捫心自問,能夠問心無愧就夠了。」
——問心無愧。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程野秋抬起眼眸,看著謝銘玉蒼白的臉色。
明明是元嬰境的真人,謝銘玉此刻氣息卻在迅速跌落,仿佛程野秋隻要動動手指就能殺掉她。
他忽然吐了口氣,唇角慢慢彎了起來:「您說的對。」
程野秋伸出手,忽然按在謝銘玉的脖頸後麵,靈力吐出,將謝銘玉震暈了過去。
謝銘玉已經衰弱到了這種地步,在金丹境麵前毫無還手之力。
程野秋手指輕輕點在自己的月匈口。
重生以後,他曾經在心中暗暗下過決心:絕不會再為別人貢獻自己的天星骨。
童年時被生父奪取心口血、長大後被宋酒塵剔出天星骨,他已經受夠了。
可是看著此刻的謝銘玉,程野秋忽然發現,或許他一直以來,都把過去的痛苦看得太重了。
盡管幾次覺得自己已經放下了前世,可猜忌、不信任、自私……這些遺留下的毒,始終潛藏在他的心中,在他的心之外凝結成厚厚「殼」,將所有人都隔開遙遠的距離。
這或許不是他的錯,可總歸要他來解決。
很多人都告訴他,要他尋找自己的道路,他也確實找到了自己想走的道路。
可明裡暗裡、外界內心各種各樣的壓力,宛如烏雲一般橫亙在他前進的方向上,讓他市場不知道該向哪裡走。
不如就在此時此刻,先破開他心中的「殼」,看看他能不能走上「問心無愧」的道路。
程野秋眼前一花,忽然出現了宋酒塵的身影。
宋酒塵深深地看著他,眼眸中盡是他不懂的表情,低聲開口道:「我把煌宮的那個使者擒獲……」
「先等等。」程野秋忽然打斷他,「宋師兄,幫我一個忙。」
宋酒塵聲音變得艱澀了些:「什麼忙?」
程野秋揚起唇角:「取我的心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