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死子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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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進門,虞熙就聞到了濃重的中藥味,舌根也泛起苦來。

天色已晚,房中隻點了幾根蠟燭,微弱的火光驅散不了全部的黑暗,使整個屋子顯得昏暗又陰沉。

跟進門來的劉宗隨手就關上了門,把程延攔在了外麵,倒叫程延一陣氣惱,頓時對這人好感全無。

其實劉宗也不是有心為之,純粹是這幾天關門關習慣了而已。他進去之後就老老實實地立在一旁,示意服侍主公的下人和大夫都退出去。

床上躺著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他身形單薄,消瘦若皮包骨頭,哪怕是不懂醫術的人也能看得出來,他已是風中殘燭,隨時都有可能離開這個世界。

床邊有一名小童捧藥跪侍,與虞熙的麵貌有五分相似,他隻看了一眼便認了出來,這應該就是原身的弟弟虞瑾了吧。

陳裕俯在塌邊,為虞芒掩了掩被角,小心翼翼地握住他冰涼的手,哽咽道:「主公,主公,大公子回來了……」

虞芒的手虛弱地動了動,艱難地轉過頭來,卻仍是閉著眼睛——他已是無力再睜眼了:「我兒……回來了嗎?」

陳裕讓開了位置,虞熙很有眼色地膝行兩步上前,握住了虞芒的手,隻覺仿佛握著一根枯柴。

僅僅隻是這般握著,他也感受到了床上之人的生命正在不斷流逝,心中不免悲傷。但是自穿越過來之後見多了死人,他早已不像從前那般軟弱,倒是沒有失態。

虞熙知曉他現在內心的平靜很不合時宜,哪怕失態了也比如此這般要強,因為此刻身為人子的他麵對的是將要病死的父親,他該涕泗橫流,該失聲痛哭,唯獨不該像現在這樣鎮定自若。

他努力地眨眼,好歹眨出點淚花來,張了張嘴,那聲「爹親」到底是沒有叫出來,到了口邊變成了一聲「大人」。

這個時代對父親的稱呼很多,虞熙實在沒辦法對著隻見了一麵的人叫爹,便隻能稱「大人」了。

虞芒聞言苦笑一聲:「我兒這是還在怪為父麼……」

這話虞熙不敢接,不管說什麼都是錯,但那聲「大人」已叫出口,無論如何也收不回來了,他想不出如何回復,乾脆閉口不言。

虞芒再了解這個兒子不過,他知道對方千裡迢迢地從陽關一路趕回來,是冒著極大生命危險的,能活著走到平城純屬老天保佑。

願意九死一生地奔赴回來,這就足以說明一切。

他一生要強,即使是為了坐穩渝州太守這個位置也從未對世家大族拉下過臉麵,臨死之前卻是對他的兒子先服了軟: 「罷了,當初發生那樣的事,你怨我也是應當。」

虞芒有很多話想要對虞熙說,但他能感覺到自己已是撐不了多久了。之前為了渝州安危他一直提著一口氣,此時見到長子,心下一鬆,那口氣自然也就散了。

身為渝州太守,就算是死也得擔起責任,他得先把身後事安排清楚:「公台,且上前來。」

陳裕哭泣著上前:「主公!」

他跟隨虞芒近半生,哪裡不知道主公這是要交代後事,心中痛苦不已,卻也隻能忍著眼淚。

「公台,日後熙兒就交給你了,他於理政無多少經驗,還賴公台悉心佐之。」

陳裕俯身拜了下去,泣聲道:「臣定不負主公所托!」

他們君臣二人之間無須多言,隻這兩句便足夠了。

虞芒頭腦發昏,強打起精神來,淳淳叮囑:「我兒記著,平城內諸多世家,派係復雜,不可輕動,應以平衡為上。但若有良機,定要稍作打壓,以免世家坐大,左右政事。」

「天下無道,戰火四起,我兒坐擁渝州,要保一方百姓平安,是進是退,全可自專。無論有何想法,盡數說與公台便是,他自會替你周全。」

「為父的身後事,一切從簡,莫要勞民傷財。渝州事態若此,我兒不必為禮法所縛,無須為我守孝。就連我身死之事,亦可拿來做做文章。」

「淮州成參,蜀州周闕,此二人皆非易與之輩。渝州毗鄰陰、淮二州,跟他們打交道必不可免,我兒對上他們二人,行事更要萬分小心……」

虞芒忽然咳嗽了兩聲,身體也隨之抖動,雖然隻有短短幾秒,渾身的骨頭卻好似要散架了一般。

他名為太守,實為一方諸侯,生死離別之際自不像平常人家那般脈脈溫情。前麵那些話語,與其說是一個父親對自己兒子的囑咐,更不如說是一個諸侯對自己繼承人的告誡。

這樣的冷硬和無情並非虞芒所願,隻是他這個人向來如此,說不出什麼煽情的話。

虞芒用力地握住了虞熙的手,眼皮抖如篩糠,卻仍是沒能睜開。他的聲音虛弱起來,仿佛剛才那番話用盡了所有力氣:「熙兒,替為父看護好渝州……看護好……瑾兒……也要看護好……你自身……」

他的喉嚨發痛,想要再張口卻發不出聲音。神情恍惚之時,忽聞耳邊傳來低低的一聲輕喚:

「爹親。」

那聲音艱澀無比,好像在口中囫圇了許久才艱難地吐出。虞芒怔了一下,忽然熱淚盈眶,嘴角含笑,那隻枯瘦的手終於無力地垂了下去。

「主公!」

陳裕伏身大泣,房中所有的人皆跪伏在地上哀哀痛哭。十歲的虞瑾從這震天的哭聲之中明白了什麼,亦哭泣起來,將自己心中的悲傷盡數發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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