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學之法(1 / 2)
夕陽西下,晚霞千裡,這場景莫名有些蕭索和悲壯,正是個談心的好時候。
君臣二人站在階前,院落的牆壁擋不住太陽的餘暉,灑落進來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虞熙握著一卷竹簡,麵對著西麵的紅日,輕聲問道:「謙臣可知,何為將才?」
雖然程延不喜讀書,奈何他有個文化人老爹,經常把一些名句掛在嘴邊,聽得他耳朵都起繭子了。
因此,主公一發問,他就立刻反應了過來:「《兵法》有雲:能領兵者,謂之將才;能將將者,謂之帥才。」
「……」
虞熙一噎,好家夥,平常怎麼不見你答這麼快?
我還沒問帥才呢,你這還學會搶答了!
「是如此。」虞熙滿頭黑線,暗罵了一句,隻能重新組織語言:「將兵者將也,天下為將者何其多,能稱將才者有幾人?能稱帥才者又有幾人?」
他生怕程延再說出什麼話打亂自己的節奏,一個呼吸後趕緊接上,完全不給他插話的機會:「力能拔山,勇冠三軍,取敵首級如探囊取物,可以為將,然,可為將才否?」
「能率三軍,聚萬卒之心,指揮軍隊如臂指使,所到之處敵皆披靡,可以為將,然,可為將才否?」
「練兵有道,士卒聞鼓而進,不因畏死而退;聞金而退,不因爭功而進。大敗不潰,絕境不頹。此可以為將,然,又可以為將才否?」
「用兵如神,料敵在先,出奇謀而得勝,以弱而勝強。不計一城一地之得失,而觀天下之大勢,以統領全局者,是謂將才否?是謂帥才否?」
這一連串發問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把程延砸得頭腦發懵,一時間答不上話。
他仔細思索著主公之言,望著天邊的紅霞,心中微動,隱隱約約一股豪氣自月匈間升起。
他不禁問自己,他程謙臣可以為將,然,可成將才否?可成帥才否?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問題,亦從未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他知道自己不是帶兵打仗的料,叫他帶頭沖鋒,那還可以勝任,隻要能繼續騎馬,哪怕拿不動刀了,他也敢用身體去沖撞敵軍。
但若讓他判斷敵情,獨立做出各種決策,這就太為難他了,他的知識與經驗不足以支撐他分析清楚局勢。
所以隻要是他認為在這方麵的強於他的人,給出的建議他都會全部聽從,並且以絕對的執行力將其貫徹到底,哪怕代價是自己的生命。
他的勇武可以讓他為將,但成不了將才,更成不了帥才。
「謙臣,你天生勇力,難道隻甘心為一莽夫嗎?」
一陣沉默過後,虞熙才緩緩開口。他雖然沒熬過雞湯,但上學的時候喝過不少,糊弄別人也許夠嗆,但糊弄程延還是很容易的。
果不其然,程延仿佛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明白。他隻覺得有一口氣憋在月匈中,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堵在那裡難受得緊:「主公……主公欲我為將才?」
虞熙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說道:「若為主將,你要計算敵我雙方實力對比,要計算我軍糧草消耗速度,還要計算行軍速度與途中距離……凡此種種,皆有門道,如不用心習之,從點滴做起,何日能成?」
程延忽然記起,當初他們駐軍在平城之外時,主公曾出題考校於他,還耐心地講解了許多遍。
原來從那時起,主公便對他寄予厚望了嗎?
可他卻隻想著從那些傷腦筋的數字中逃離,為避過主公的詢問而沾沾自喜。
現在想來,何其可笑!
發覺辜負了主公的良苦用心,程延既內疚又羞愧。他忐忑不安地想——自己真得能成為主公方才所說的那般人物嗎?
見時機差不多了,虞熙便拉出了自己背得無比順溜的初中課文:「謙臣可曾聽聞『刮目相待』之典故?」
程延搖搖頭,更加心虛了,恭恭敬敬地應道:「未曾,請主公解惑。」
虞熙很清楚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刮目相待」這個典故,就算是學貫古今的大學者也不可能聽說過。
編故事講道理是傳統藝能了,大拿著書時找不到真實案例,往往都是自己瞎編一個,就算傳出去也沒人會譴責他胡編亂造,因為大家都是這麼做的。
「昔日吳國有一將,當權掌管事務。其主謂之曰……」虞熙稍稍做了點藝術加工,讓故事顯得更加生動,講完之後看著若有所思的程延,鄭重地問他:「三日之後,謙臣亦能如那吳將一般,讓我刮目相待嗎?」
程延不禁動容,咬牙下定了決心,日後再苦再難也要堅持學下去,於是抱拳單膝跪地,沉聲道:「末將定不負主公重望!」
他向來是個把情緒寫在臉上的人,虞熙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目的已經達到,便笑眯眯地伸手將人扶起。
程延這家夥,認真起來還是挺有大將風範的嘛!
虞熙略感欣慰,拍了拍程延的肩膀,吩咐他明天早點過來算賬。
可惜書房裡沒找到培養騎兵的書籍,他隻在世家抄來的書裡麵尋到了一兩段相關描述。
不過想想也是,若渝州真有培育騎兵之法,也不至於隻有這點騎兵。
渝州所有將領之中,劉宗和羅蹇善步戰,程度善守城,沒有一個是正兒八經帶過騎兵的。
再想想成參麾下驍勇善戰的陰州狼騎,虞熙就決意要把程延培養出來,不需要他智多近妖,隻要能獨當一麵就足夠了。